「仕林!」
狄进抱着温热的茶杯,正往馆内走去,背后传来呼唤声,他转身一看,微笑行礼:「公序兄!」
来者是天圣二年的三元魁首,宋庠,字公序,就是那位原本是他弟弟当状元,刘娥说弟弟不能压过兄长,让他当了第一的那位,现在其实还叫宋郊,庠是后来改名的,但习惯而言,还是以最广为人知的称呼。
此时这位上届三元走了过来,语气亲近:「仕林又去看书?」
馆阁确实是储备人才的地方,但正常情况下,能入馆阁的行为就证明了自己,会被很快授予实职,像狄进这种真的泡在馆阁里面,每天上班就是看书喝茶,俸禄还高的,当真少见。
狄进理所当然:「难得清闲,遨游书海,手不释卷,岂非乐事?」
宋庠看着他并非作秀的恬淡模样,也露出由衷的赞叹:「仕林英采秀发,又不喜声色,真好性情!」
狄进笑笑。
宋初这些状元郎,升官是个顶个的猛,比如眼前这位,初授大理评事,同判襄州,但紧接着就被太后破格提拔为太子中允、直史馆,如今已经任三司户部判官,同修《起居注》了。
之前赵祯想直接授狄进秘书省著作郎,直集贤院,也是有了宋庠这个先例。
同为三元魁首,太后点的臣子能破格提拔,朕就不行?
还真不行。
天圣二年是一个比较敏感的年代,那个时候刘娥扳倒权臣丁谓,整肃朝堂,刚刚坐稳执政太后的位置,先是改变状元人选,紧接着破格提拔宋庠,其实是一种政治信号,通过科举进一步展现自身的影响力,朝堂群臣看着尚且年幼的新君,又刚刚经历了那场胆战心惊的风波,也不敢多说什么,捏着鼻子认了。
而到天圣五年,朝局都已稳定了,赵祯还想违反常理,大家就不顺着了。
所以狄进和宋庠比,在进步速度上,就目前而言,还是不及的。
当然宋庠不这么认为,他今年三十二岁,连中三元时也是二十九岁,眼前这位十七岁,同样直集贤院,你好意思跟我提进步慢?
人以群分,面对一同进步的三元,天生就有亲近,宋庠拉着狄进坐下,又取出书稿来:「这是为兄近几日所作,请仕林斧正!」
「不敢!」
狄进接过,细细品读。
他们最初的见面,不是在集贤院中,而是刘筠的府上,因为天圣二年知贡举的同样是刘筠,点宋庠作省试第一名的也是刘筠,按照这样算,两人还有同门之情。
而纵观宋庠一生,被吕夷简整,反对范仲淹新政,遭包拯弹劾,虽然两度为宰执,政绩方面却有些平平,但无论如何,此人的文学素养极高,自然极得刘筠这样的学士喜爱,于西昆体一道上多有探讨,彼此都有启发。
狄进认真看完后,也称赞道:「公序兄的这篇佳作,一改温雅瑰丽之风,颇有豪迈健举之意,当真好文采!」
「仕林慧眼!」
宋庠颔首,有意无意地道:「辽人将至,风波将起,我等确实要改一改旧时的风气了!」
狄进心想三元魁首就是不一般,这谈话的铺垫都要写一篇好文章来,没有故作不知,点了点头:「太后圣辰将至,算算时日,辽国使节确实该来了,然朝中多有异议,来者不善?」
宋庠面容沉下,叹了口气:「确实来者不善!机宜司那件事一出,辽国使节一旦入城,必然是质问责难,鸿胪寺和礼部如今正在互相推诿,馆伴使又病重请辞,真是一团乱麻!」
馆伴使是奉命陪同外族宾客的臣子,「蕃使入国门,则差馆伴使副,同在驿,趋朝,见辞,游宴」,此次事件中,这个官职必然是首当其冲
被辽使诘难,挨一顿斥责倒也罢了,关键是很容易背锅,所以原本定下的馆伴使,很不巧也很巧合的病了。
而宋庠目前修《起居注》,这是记录天子言行的官职,天天都能面圣,是晋身的快车道,不过有鉴于赵祯还未执政,这个职位的含金量不免要差上一些。
即便如此,他也是离朝堂大事最近的臣子,对于如今的重大事件当然心知肚明,说完了沉声总结:「塞外之族,向来喜欢虚张声势,便如草原的饿狼般,见到猎物时颇多戏耍……」
狄进暗暗皱眉,这话听起来带有对外夷的贬低,却又隐隐将自己比作对方的猎物,可见这个时代的宋人,骨子里对待北方的辽国,始终是有几分畏惧的,便开口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一日不拿回燕云,我国朝一日就有个虎视眈眈的恶邻,如今燕云之地暂且不说,辽人嚣狂的气焰是一定要压下去的!」
「是啊!是啊!」
宋庠先是点头,又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为兄孟浪一问,此番若要仕林出面任职,你愿意么?」
这话显然是替太后问的。
如宋庠这种出身,说他是太后党,未免有些贬低,但太后破格提拔他,在不违背大原则的前提下,宋庠肯定会有所偏向,历史上郭氏废后时,宋庠极力阻止,由此还影响了仕途,有鉴于郭皇后是刘太后一眼相中的,那番举动或许也有几分对太后知遇之恩的回报。
而狄进之前回绝了提举机宜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