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茶!”
杨泌昌走进堂内,脱下官袍,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相比起富丽堂皇的何家,这位节度判官的家宅就简朴多了,符合他州衙官员的身份,所雇佣的仆婢也不多,此时一位上了年纪的仆妇奉了茶水,等他喝完后,低声道:“夫人今日身体又不适了……”
杨泌昌脸色一变,猛然起身,快步朝着内宅而去。
“咳咳!咳咳!”
还未到屋内,就听到一连串咳嗽声从里面传来,杨泌昌眉宇间浮现出痛惜,揉了揉脸,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就见床上,婢女轻轻抚着一位妇人的背,那妇人面容憔悴,身材病瘦,毫无官家夫人的气质,却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甘氏,并且一直没有纳妾。
此时杨泌昌轻轻来到床边,熟练地接过婢女手中的药碗,轻轻摆了摆手。
婢女退下,甘氏缓缓直起腰来:“妾身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夫人切莫说这等话!”
杨泌昌赶忙打断:“来!喝药!”
甘氏一口一口把药喝下,再苦的汤药早就习以为常,末了突然道:“听说州衙新来了一位同判,将何知录定罪,官服都脱了?”
既然妻子这般问了,杨泌昌也知道没有隐瞒的必要:“确实如此,这些主官来来去去,总有厉害的人物,何金水这次是栽了!”
甘氏轻声道:“何金水逢年过节,都会来家中拜访,你们走得很近……”
“夫人且安心!”杨泌昌安慰道:“他那些事,与我没有干系,牵扯不到我们家!”
甘氏却显然不安心,轻叹道:“新来的主官再强势,也不会将州衙属官统统拿下,些许小错,确实动不了你,只是你这些年为了妾身,不断地求灵药,是不是犯过大错?”
提及灵药,杨泌昌眼中飞速闪过一抹恨意,同时摇头道:“夫人不必忧心,灵药也不过是些许钱财,岂会犯错,你夫郎在地方上兜兜转转,当了二十年官,不会让人抓住把柄的!”
甘氏眼神黯淡下去:“家中钱财都耗在了我身上,二哥儿四哥儿在书院的束脩……”
“自是足够的!”
杨泌昌故作轻松地笑道:“我出身贫寒,当年若无夫人一眼相中,有岳丈教我读书,连明经科也是考不上的,更别提有今日的地位!如今我为州中节判,二哥儿和四哥儿也可称一声衙内,家中钱财如何供不起他们读书?那么多比他们贫苦的士子,都能苦读经卷,入仕为官,真给他们太多钱财花销,反倒养出了败家的性子,福祸相倚,当不以福喜,不以祸忧,夫人切莫再责怪自己!”
甘氏伏在夫郎的肩头,泪水缓缓流下。
杨泌昌安慰好妻子,走出屋子,回到书房,对着仆人道:“去请邱先生过来。”
不多时,一位相貌平平,衣着不俗的男子走入书房,拱手行礼:“杨节判!”
杨泌昌挥了挥手,待得仆婢退下后,才看向身边这别有背景的幕僚,沉声道:“我妻子毒性未除,身体每况愈下,祭礼去年就承诺过,要将解药全部给予,助她彻底清毒,为何至今还没有应诺?”
“杨节判此言差矣!”
没了外人,邱先生也不必扮演上下尊卑,语气变得不客气起来:“尊夫人体弱,当年便是四处求药,才得弥勒赐福,如今怎的将病症怪到祭礼大人身上?他愿意赐药,那是大发慈悲,药既未到,便是你们福分未至,不可强求!”
杨泌昌一向是清瘦儒雅的模样,听到此言后也不禁拍案而起:“你再说一遍!”
“杨节判今日失态,想必是受何金水波及,宽心便是,他的事牵连不到伱!”
邱先生倒也没有一味刺激,而是开始绵里藏针,软硬皆施:“杨节判在书院的两个儿子,才学出众,今科也是过了解试的,下一届科举便有了金榜题名,进士及第的机会,到那个时候,便是一地主官,跟狄同判一样威风八面了!”
“不用拿我儿子要挟!”然而杨泌昌以一种冰寒彻骨的语气道:“我妻子若是没了命,我也顾不上儿子,鱼死网破便是!”
邱先生莫名地感到此言并非虚言恫吓,倒是没想到对方夫妻情深到了这个地步,气势顿时弱了下去,刚要组织语言,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然后是轻轻的敲门:“官人!狄同判有请!”
杨泌昌脸色立变,眉宇间浮现出惊惧:“他要来抓我了?”
邱先生已经得了大荣复那边的提醒,倒是不慌,提醒道:“狄进若是掌握了什么罪证,要来拿你,就不是这般相邀了,杨节判稍安勿躁,正常应对便是!”
杨泌昌这才发现自己的内心深处,对那個年轻的同判已经惧怕到了这般地步,深吸一口气,对外面道:“这就来!”
目送这位节度判官离去,邱先生也不离开,直接在书房中坐下,悠闲品着茶,脑海中思索着要怎么化解刚才的冲突。
如今兖州的局面,确实不太安定,虽然祭礼大人有言,新来的两位主官都已经在掌控之中,但他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杨泌昌在州衙根深蒂固,耳目众多,还是得安抚住的。
这般静静的思索着,时间很快过去,待得天色暗下,杨泌昌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