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喜塌上,谢棠芝依偎在凌鹤怀里,就这么听他说起了当年的身世。
前朝镇国将军沈枞,是先帝最为信重的武将,多年来拓土边疆,守卫边关,深受百姓爱戴。
凌鹤便是他与夫人唯一的孩子。
“父亲他性格刚正不阿,一生都在为天下百姓奋战……”
“可他地位高了,总会被人视作眼中钉。”
凌鹤嗓音微哑,回忆起往事,整个人身上似乎都笼罩了一层阴霾。
“多年来,不断有人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想置他于死地,从他手中夺权……”
“他躲过了许多次,直到先帝病重。他被几大世家联合算计,诬陷谋反,最后,被一道假传的旨意,赐死了全族。”
谢棠芝心中猛地一震。
即便早就预料到,这些往事听起来会十分惨痛,如今听在耳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心惊……
“我是仅存的遗孤。”
“那年我刚五岁,被赐死前,云姨带着我从狗洞跑出沈家,一路逃到了京都外。”
“后来,我父亲身边仅剩的几个亲信,找来一具差不多大小的孩童尸首,纵火烧了整个沈家。”
也因此让他的死,由假的变成真的。
“逃出生天后,我一直在设法复仇。可凭我当时的身份,什么也做不了……”
凌鹤抬头朝外看着,目光却没有焦距,似是在凝视那个在时光长河中,踉踉跄跄求生的自己。
“直到后来,我在一座小城中,遇到了一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小孩。”
“他……是凌相真正的私生子?”
谢棠芝心中一跳,好似想起了什么,主动问。
“嗯。”凌鹤应了一声。
“他的母亲身份低微,只不过是京都城外一介农女……”
“所以即便生下了他,那老东西也从未想过要留下这对母女,将他们放逐到京城外。”
“那小孩天生体弱,我遇到他时,他们母子俩受人欺压,已然离死不远了。”
“后来城中闹起洪灾,在我弄清楚他们母子身份时,他们也死在了那破屋里。”
再后来,凌鹤用身上仅剩的银两安葬了这对母子,自己则是带着女子身上留的“信物”,孤身入京去找凌相认亲。
彼时凌相才刚刚坐上高位,权柄却不太稳,他不敢在外留下一个抛弃亲子的名声,只好把他收留回府里。
“刚开始那几年,我虽留在相府,却从来没有得到过重视……待遇比寻常奴仆家的小儿还要差些。”
也是在那段时日,他遇到了谢棠芝。
谢棠芝看他受欺负,会主动站出来帮他。
“我还记得,那时有个小姑娘,时常把自家娘亲做的糕点藏在衣裳里,偷偷带来给我吃……”
凌鹤说着,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甜蜜的往事,眼底溢出几分笑。
谢棠芝脸色微红。
“再后来的事,你应当也有所耳闻。”
凌鹤眯了眯眸,又接着道。
凌相风流,光是妾室就有十几个,生下的儿子也有七八个。
每日在府上斗来斗去,最后斗得死的死,惨的惨,唯一剩下的一两个,也都是废物。
唯有凌鹤,在他面前展现出了惊才绝艳的天资。
不论是文还是武,都堪称天才。
他这才被凌相看中,也是从那段时日,被培养起来。
但凌相并非是培养他当继承人,而是将它当做一把可以利用的刀。
他把人推到高位,给了他堪称至高无上的权柄,却也将天下所有的恶名都推到了他身上。
让凌鹤此生都只能被他控制着,当一把处理麻烦的刀刃。
却殊不知,这把刀,从一开始就是带着杀了他的目的而来……
谢棠芝听在耳中,心情复杂。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凌鹤暗地里藏了那么多秘密……
也不知,从前那么多个日夜,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想必,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血海深仇,憋着一口气,义无反顾地往下走。
可上辈子,谢棠芝没有给他复仇的机会。
她什么也不知道,听信奸人谗言,害死了凌鹤。
害了他的性命不说,也让整个沈家都不得昭雪。
可偏偏,她做了这么多愚蠢的恶事……
上辈子的凌鹤,到最后一刻,还是维护着她。
谢棠芝永远记得,凌鹤满身是血把自己抱在怀里,沙哑着嗓音,轻声安慰她。
“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
到最后,尸首一点点凉了下去,被丢弃在大雪中。
谢棠芝紧紧咬着下唇,直至口中尝出了血腥味,也丝毫感觉不到痛一样。
她的情绪,像是又被困在了前世的那一日。
等到回过神来,感觉面上有些湿润。
再一看,分明已经泪流满面。
身后的人把事说完,也注意到了异常,低头看她哭的难过,心中同样一紧。
“怎么了?”
谢棠芝艰难地摇了摇头,想开口,却又说不出话。
她不知该如何说。
关于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