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皇帝以来,世间沧海桑田,时间如白驹过隙,无数芸芸众生,都梦寐以求的想坐上那个位置,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
可是只有真正坐在那个位子上,且一心想要坐稳位置,稳固天下的人才知道。
那个位置,有多不好坐。
太祖皇帝或许算不得有皇帝以来,最为仁德宽厚,爱民如子的皇帝,但一定是最勤勉的皇帝。
也正是因为他的勤勉,导致了他要比史上其他任何一个皇帝都更加辛苦。
大周立国开朝凡十八年,太祖皇帝休沐的时间,满打满算都不足一个月。
相当于一年不到两天,而这还要算上每年最为重要的年节那一日,由此可见太祖皇帝究竟勤政到了什么地步。
以往整个大周朝堂上下,人人畏惧太祖皇帝的威严。
没有谁敢劝他多休息,也没有人敢替他说一声累,也只有先仁圣太子能偶尔劝谏那么一两句。
太子一去,太祖皇帝似乎便真成了孤家寡人,放眼天下,连个说真心话的都没了。
此刻林安的话听来其实没有那么真挚动人,但不知为何,太祖皇帝还是心生酸楚。
一口喝尽手中碗底的米粥,他伸手摸了摸林安的脑袋。
“臭小子,这就是皇帝呀,这就是自古以来,人人都想当,人人都拼了命去争的皇帝。”
这话林安没有接,因为他心底知道,怎么接都是不对的。
当然,本来太祖皇帝说出这话也不是让他接的。
四周一时有些安静,等了好一会儿,太祖皇帝似乎才放下心中思绪,抬手道:“来啊,把碗筷收拾赶紧,咱要和咱的大孙走走。”
说着话,太祖皇帝把碗递给了上前的太监,支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半躺着太久,单用一只手支撑太久手有点麻了,还是这位辛苦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实在也是有些累了,第一时间他竟没能站起来。
左右的太监没人敢去扶他,也只有林安反应快。
他本来就躺在太祖皇帝身边,见状一个翻身站起来,扶着太祖皇帝的手臂起身。
站起之后,太祖皇帝看了他一眼,叹道:“老了呀,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闻言林安笑道:“皇爷爷可不老,刚才还吃了五碗粥,饭量比孙儿都大,皇爷爷的身体棒着呢。”
“哈哈,你小子,咱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几年确实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太祖皇帝爽朗一笑,却也掩盖不住眼神当中的叹息落寞。
“皇爷爷天威永驻,福寿万年。”林安扶着太祖皇帝道。
“哪个皇帝不想万年,又有哪个皇帝真的万年了?都是说说来听的,当真就傻了。”太祖皇帝也不在意,就拉着林安的手在御花园里散步。
一边走,太祖皇帝话锋一转,又道:“你呀,要好好学习,多增长见识,尚书省那边每日处置公事,事情是杂乱了些,不过你只要认真听,认真看,认真学,便能学到不少东西。”
“有些处置的法子,办事的手段,对你当下兴许没用,但以后总归是用得着的。”
林安忙点头道:“孙儿记下了。”
“来年开春你去两江,那边的事情不简单,你要小心应对,凡事多个心眼儿,切忌操之过急,稳妥为先。”太祖皇帝又嘱托道。
“请皇爷爷放心,孙儿一定不负皇爷爷厚望。”林安继续应道。
“过几日就是你外公的忌日,皇爷爷给你一道旨意,你亲自去安国公府跑一趟,叫上你舅舅一起,替皇爷爷去看看你外公,也让你外公看看你。”
冷不丁的,太祖皇帝忽的说到。
听见这话的林安心里一动,上次敲定了萧破虏的责罚之后,萧破虏便在安国公府闭门思过,没有旨意不得私自离府。
就算是安宁王忌日,也是一样。
按说萧破虏若是要去祭拜,该主动向太祖皇帝请旨,得到恩准之后,再行前去。
前前后后的事情,怎么看也该跟林安没什么关系,哪怕那是他的外公。
毕竟这么多年了,林安一直都在东宫,安宁王的忌日,他可是重来没有去过,现在太祖皇帝突然提及,自然不是心血来潮。
最关键一点在于,准萧破虏去祭拜萧无敌的旨意,太祖皇帝是给林安的,让林安带去安国公府。
话里话外,似乎实在表明一些态度。
林安心底暗自记下,面上不动声色,只谢恩道:“孙儿谢皇爷爷隆恩。”
“你以后的路还很长,萧破虏是一员虎将,同样也是一个悍将,用好了对你大有裨益,可是要是管束不到,也容易招惹大麻烦。”
太祖皇帝声音平静,不急不缓。
“跟你皇爷爷一起从太湖出来的老兄弟,现在已经没剩多少了,朝中二代的那些勋贵武将,大多骄纵跋扈,现在你还只是安南王,在他们眼里是个押宝的主儿,自然万事都给你撑着,可是将来万一你身份有变,这一层关系也就会有所不同。”
“趁着现在的好时候,平日里拉近关系可以,但也要注意尺寸,需得记住一点,君始终是君,臣可以不是那个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