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温世华将满是烂泥的担子丢在一旁疾步进了院子,手抬了抬却又放了下来,隔着三两步的距离看着双眼通红的小丫头,鼻子微微发酸:“怎么弄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温婉看着他那满是沟壑满是风霜的脸,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转却努力的憋了回去,只是一开口,声音就哽咽起来。
“我放假啦,我来看看你,看看你。”
温世华咧嘴笑了笑:“你这丫头,都是结了婚的人了,还是跟以前一样,主意大的很,说风就是雨。爸爸有什么好看的,好着呢!”说着,目光就落到温婉身后的陆东平身上。
接收到他打量的目光,陆东平竭力的让自己镇定一点,迎上他的目光,喊了一声:“爸!”
温世华没应,却点了点头。
随即,目光再一次落在温婉身上:“走,去我那。”既然人都已经跑过来了,狼狈也掩藏不住了,也就没什么必要去掩藏了。
温婉还当温世华就住在这一片红砖平房里面,却不想,温世华挑着满是淤泥的担子往远处走,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一路都有认识温世华的人跟他打招呼。
温世华乐呵呵的,十分的开心,不厌其烦的跟人一遍一遍的讲:“这是我女儿,跟女婿来看我啦!”
那些人的目光就落在温婉和陆东平的身上。
温婉却没有在意,她的目光和步子一直跟着温世华。听着他故作欢快的声音,看着他勉强还算矫健的步伐,消瘦的身子已经撑不起来他身上那件衬衫,目光最终落到他那花白的头发上,忍不住伸手擦了把眼睛。
老温真的老了。老的如此的快,快的让她完全接受不过来。
跟着他沿着大路走了一段,拐过去就是一片白杨树林,树林的那一边是极为宽敞的大坝子,坝子边上是仓库,仓库后面不远的地方是牛棚和羊圈,还没有走到跟前,粪便的臭味和羊的膻味儿就迎面扑过来,熏的温婉几乎要窒息了。
旁边有几件泥墙青瓦的房子,只是那房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残破不堪,墙上到处可见裂缝,上面的青瓦也没有多少好的,盖了些草在上面,乱七八糟的。
温世华停下来,转脸看着温婉:“就是这里了,里面挺乱,你跟东平在边上转转,我去那边请个假,回来跟你好好说说话。”
温婉点头:“你去。”
温世华挑着担子走了。
温婉站在那里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前面路口,这才缓缓蹲下去,抱着头哭出声来。
陆东平蹲在她边上,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哭完了等下就别哭了,来一回不容易,要高高兴兴的,不然爸也会跟着一起难受。”
温婉抬头,拿了手绢出来胡乱的擦着脸,吸着鼻子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在他面前哭的。我就是,就是这会儿他不在,我先哭一下,我怕这会儿不哭,等下还是忍不住。”
“不管我跟他生气不生气,我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到这样的境地。以前我常听他跟我妈妈讲,趁着能动能干,自然要让自己发光发热活出价值。等哪天干不动了,退下来了,他就在家里好好陪着我们,养养花,种点菜。他身上多少伤啊,出生入死的换来了军功章和一身的伤痕,可最后呢,最后他什么都没有了,连种菜养花这样简单的日子他都实现不了了。这才多久,他也不会跟我说实话,大概就是去年下放过来的,这最多也就是一年的时间,整个人就磨成这样了。他要在这里呆多久,后面几十年都要在这呆着吗?他能坚持多久——”
陆东平也不知道。他除了看着温婉哭,什么也做不了。
等温世华过来,温婉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除了通红的眼睛再也没有旁的异样,甚至还冲着他笑。
“爸爸,我们进去吧,我给你做了衣裳,还给你做了鞋子。你以前不是特别喜欢穿布鞋,那会儿我不会做,现在我学会了,以后有时间我就纳鞋底子,年年都给你做新鞋子穿。”
说着,不等温世华回应,已经进了身后的房子里面。
低矮的门,狭小的窗户,屋里暗沉沉的没有多少光亮。一张门板支起来的床,上面丢着一床硬邦邦的旧褥子。
温世华是个干净整洁喜欢收拾的人,这是多年的生活中养成的习惯。无论环境有多么的恶劣,他总是会尽可能的把自己和自己要呆的地方收拾好。
这里也是一样。
除了那张床,门边上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火坑,上面支着个铁三角,放着一只瓦罐,这就是他做饭的地方。
边上有两个木头墩子,充当着椅子和板凳。
陆东平把口袋放下来,温婉就将口袋里面装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给往外拿:“这双鞋子是我做的,这双是东平他娘,我婆婆帮着做的,你不要舍不得穿,回头我继续给你做。这衣裳,衣裳是我头年都开始给你做的,我按着原来在家的时候的尺寸做的,你现在,穿着可能有点大,我也没带针线,改都不好给你改。”
温世华笑道:“挺好,都挺好,大一点穿着舒坦。安宝长大了,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什么苦日子他没过过,现在算啥,他觉得现在这啥都不算。他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