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成年人。
成年人和小孩子最大的区别就是, 小孩子管不住自己,而成年人太能管住自己了。
太能管住自己的副作用是不大肯轻易听从别人的话, 尤其是身居高位手中有权者, 习惯了别人听从自己,就不太能降低身段去屈就别人, 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事。
所以天朝的这帮高官权贵们,彼此的无间合作没能坚持过两天,就又原形毕露了。
“这样太过被动,”武珽淡淡地看着薛恭,“大摩人熟悉山林,在此处留下如此明显的人来过的痕迹,显然有诈,我们不能一味跟着这些痕迹走, 否则迟早要落入圈套。”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该像群无头苍蝇一样乱打乱撞了?”薛恭冷笑,“对此我不敢苟同, 陈老爷子,您怎么看?”
“乱打乱撞, 兵之大忌。”陈靖捻着胡须, 不怎么理会武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老一辈儿都是这样的看法, 更何况武家小子还在念书, 仕途都还没走上呢, 他懂个屁。
“并不是要乱打乱撞,当然也不是要被敌人牵着鼻子走,”武珽淡笑,陈靖的心思他一看就知道,有些老人岁数越大就越是倔强,更甚至明知道你是对的也不肯承认,“大摩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中了他们的圈套,要么东奔西跑消耗体力,要么死于他们设下的埋伏,现在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被动他们主动,形势对我们很是不利,必须要扭转过来,或者将计就计引蛇出洞,或者和对方比耐心,将对决的重心放在最后两天,在此之前,我们必须保存体力。”
“我听说你们武家人的作风一向是勇往直前、永不退缩,看来不是传言有误就是武家的后辈没能将先辈的本事传承下来。”薛恭阴阳怪气地笑,“好罢,小武兄弟你若是害怕,我也可以理解,不若你寻个安全的地方等着,待我们取得了胜利,再去接你回家,如何?”
武珽也笑了:“勇往直前不是无脑蛮干,武家之所以人丁兴旺,是因为没人有主动送死的癖好,从小长辈就告诉我们,嘴头厉害不如拳头厉害,然而拳头再厉害,上了战场也要为脑子服务。脑子是个好东西,管得住拳头也管得住嘴。”这是在说薛恭没有脑子,管不住嘴。
“嗬嗬,我倒不知……”薛恭还欲再说,却见武珽身旁始终抱怀立着的那个沉默寡言脸上带道长疤的家伙忽然冷冷看了他一眼,不由顿了一顿,再要往下接,却听得带疤的家伙已是开口,声音像是寒冬的苍岩:“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着竟是转身走了,武珽也跟着大步离去。
“……”真他娘的是干脆利落。
薛恭怔了怔,强压心头被武家叔侄堵进来的这团火,望向陈靖:“陈老爷子,您看这……”
陈靖也恼火,武长戈说走就走,连招呼都不同他打一个,还有没有将前辈放在眼里?
“也罢!与其没完没了地争执,不若分头行事!”陈靖道,“不过那小子有一点说得不错,这些人来过的痕迹显然是大摩人故意留下想要引诱我们进圈套的,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偏就顺着这痕迹直捣大摩人的中心!哼,老子可不是畏难怕死的人!”
“陈老说得是,”薛恭笑道,“所谓艺高人胆大,只要有这样的本事,又何必管敌人怎么样,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
于是两人不变地继续跟着这些痕迹向下追去,当燕七和她大伯还在小洞洞里吃吃喝喝聊聊睡睡的时候,陈靖薛恭已是马不停蹄地追了好几座山头,直追到满眼看哪儿哪儿都是灰白花的尖棱锐角的岩石,和枝枝杈杈令人心情烦躁的枯树。
“不若先歇歇吧,”薛恭看出陈靖的体力已是有些不济,而自己也有点晕山,“找个避风的地方用些食水,缓缓体力。”
陈靖粗喘着点头,两人举目四望,幸运地在附近的山壁上看到了一道洞隙,洞口不宽,只能容一人出入,不过也足能令两人暂在里面歇上一歇了。
两人很警醒,并没有冒进,先将身形隐于暗处待了片刻,仔细观察过周围动静,确信没有什么危险潜伏后才小心翼翼地行至洞前,却见这洞并不深,一眼可见底,洞口虽小洞腹却挺宽敞,藏身于内的话,从外面看是绝看不出其中有人的。
薛恭请陈靖先进,自己则在外面警惕地扫视了眼周围,而后才跟着钻入洞中。
陈靖实则已经很有些疲惫了,年纪摆在这里,不服老也不行,只不过面上强撑着,进了洞缓缓坐下,从行囊里往外掏食物。
薛恭看出来也不会揭破,只也边掏食物边道:“大摩人的确很擅长山林战,只从咱们追了这么久都未能看到一人半影便可见一斑,然而换过来一想,要留下这些痕迹且不被我们追到,大摩人需要比我们付出更多的体力和心力,所以就目前来看,实则大摩人比我们的损耗更多,我们这般持续给大摩人施加压力,迟早会让他们先行力竭,届时将是我们的机会。”
“说得不错,”陈靖听出自己的声音有些颤,这是有些虚脱的表现,忙干咳了一声,掩饰地往嘴里塞干粮,含混地道,“我们歇上片刻再一鼓作气地追,照理来看,他们应该已经不会离得太远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