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是何等眼神?!”
贤妃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原本的娴雅淡然荡然无存,整个人激动地甚至站起身来,手几乎要指到跪着的宣元曦的额头上去了。
这是极不符合她往日性情的举动。
宣元曦也被吓了一跳。
“儿臣不知如何惹怒了母妃,都是儿臣的错,儿臣日后会改的,母妃您不要生气了。”
虽然不知为何母妃如此生气,但看她气得嘴唇都有些泛白的模样,宣元曦的第一反应便是认错。
他听伺候他的奶嬷嬷说过,母妃当年生他的时候生得很是艰辛。
他个头大,生得时候让母妃吃了不少苦头,甚至差点大出血丢了性命。
在那之后,母妃的身子每逢换季之时总是会孱弱几分。
宣元曦最怕母妃身子不好,所以如今一见贤妃这般模样,他吓得几乎是带着哭腔在认错。
“懦弱无能!本宫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
贤妃却并没有像曾经那样,因为他的哭求而出言原谅。
相反,看着眼泪汪汪的宣元曦,贤妃心中更是厌恶和疲累。
他如今年岁已经不小了。
虽然在寻常人家中,这般年纪不过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还要再等上几年,在考虑婚嫁之事后才能慢慢成为大人。
可皇家哪里有真正的孩子?
留给他,留给自己的时间都并不多。
如果真的按部就班等待上几年,等到太子和礼王在前朝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势力后,他根本连争一争的资格都没有了。
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他应该早些明白。
“去吧,跪上一个时辰思过。好好想想,你接下来该如何做。礼王和景王的不睦,今日已经是彻底毫不遮掩摆在了台面上,接下来他们必定会用恩济庄一事大做文章互相攻讦。你该好好想想,接下来应当如何暗中襄助礼王,将景王彻底按死下去。同时,又不至于在礼王身边牵扯太深。想好了,便来告诉本宫。”
贤妃无力地摆了摆手,自己转身朝内室走去,不愿再看他一眼。
“对了,那姜汤既然你不愿意喝,便好好端着吧。”
宣元曦愣愣地看着母妃消失在屏风后的身影。
良久后,他扶着桌子踉跄站起身。
而后,端着那碗姜汤,走到了熟悉的位置,在神龛内所供奉的小神像前,跪下,将那碗姜汤举过头顶。
母妃让他好好想想,可宣元曦此刻却是什么也想不进去。
他耳边仿若有人拿着银针在扎他的脑袋一般,一抽一抽的疼痛,让他根本无法好好思考。
应该是刚刚那一巴掌打的。
贤妃看起来柔弱,可刚刚那一巴掌是十足十的力气。
可宣元曦并没有什么叫太医的想法。
典仪刚刚结束便传唤太医,这无疑是传递对今日祭拜祖先的不满,同时也会牵连到母妃。
没事,熬一熬就过去了。
宣元曦呆呆地想道。
他不能再惹母妃生气了。
可是,母妃让他思量的那些,他却也是实在想不出答案……
他只觉得那些孩子和老人无辜,觉得皇姐无辜,他想到自己的挑唆在这其中所发挥的作用,更是整个人都在不自觉战栗。
抬眸望向面前的那尊神像,宣元曦想,太一上神,我是不是我也成了一个恶人呢?
那些人,是因为他才死的。
他是恶人,是罪人!
两行眼泪,顺着宣元曦的脸颊默默滑下。
宫外,双桂巷。
绞车的到来的确是发挥了大作用,几根巨大重木移开后,越来越多人被救了出来。
如今已经是月悬于空之时,四周还燃着火把,众人满头大汗埋头救人。
如今,已经救出了两百余人,其中活着的也有三十二人。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还有人活下来。
活下来的绝大多数,都是孩子。
刚刚挪开一根重木时,不少人都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两个头发斑白的老人,身下护着七八个孩子。
最小的才几个月大,最大的也不过七八岁。
老人们的身子因为年迈,早已经是佝偻瘦小的,她们却牢牢将那几个孩子护得密不透风。
甚至那个襁褓中的孩子被救出来的时候,小嘴还在努力嘬着嘴边的液体,像是喝奶一般。
她还浑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
更不知道落在她唇边的并不是她每日喝的羊乳,而是总是抱着她的那位春花奶奶的血。
那根重木,砸断了春花奶奶的脖子,更砸穿了她整个胸膛。
那根重木,却也撑住了一片空间,防止了更多的木头和瓦砾砸在这里,从而让这几个孩子成功获救。
生命的最后一刻,两个行动都有些不便的老人,努力将自己周身的几个孩子护在了身下。
她们已经老了,可孩子还小,总该为他们争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有人在哭,为一条条生命的逝去。
有人在笑,为救下了一条条生命。
这章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