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问题,宣明曜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过了。
她知道如今父皇不过是把她当做一件趁手的兵刃,一个足以帮他磨砺并挑选出最优秀继承人的磨刀石,一个让他挑起所有皇子纷争自己却坐山观虎斗的工具。
所以,她需要出色,但却必须是有缺点的出色。
甚至,那处缺点,必须要大到让父皇觉得安心。
既如此,宣明曜觉得,狠辣这一点就很不错。
做一个狠辣到整个朝野都闻风丧胆的孤臣。
狠辣到满朝文武对自己闻风丧胆,也将自己推到足够孤立无援的境地。
“儿臣愿入大理寺。”
“大理寺?”
圣上这下倒是有些疑惑。
他以为明月奴会首选户部或是兵部。
户部自不必说,天下的钱袋子,这里头是最有学问也最有油水的。
把持住了户部,等于把持住了半个朝堂。
而兵部掌管天下兵马调度,明月奴如今刚刚在两江平叛有功,若入兵部,这份声望也是有助于她接触兵部事务的。
可她居然选了大理寺。
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名义上归属刑部,但实际上大理寺卿并不受刑部尚书管辖。
大理寺卿虽然能和刑部尚书、御史台大夫并称三司使,但相比于刑部尚书和御史台大夫的权势,大理寺卿显然是一个有些吃力不讨好的官位。
毕竟,进了那里的,囫囵个儿出来都难,大理寺的人天天断的都是人命官司,手底下一挥一划那都是数条人命的事儿。
这可是满朝文武公认的血腥气儿最浓的一个衙门,里头上到大理寺卿,下到狱史,各个都是手段狠厉的人物。
明月奴怎么想去那儿?
“是!父皇,儿臣想入大理寺。不知父皇可还记得宛陵乡试舞弊一案,舞弊一案的主谋张聘已死,可他的儿子张玘还在。这次平叛,张玘也出功不少。儿臣想请父皇留他一条性命,便做儿臣入大理寺彻查舞弊一案的关键证人了。”
哦?
这话的意思,是想接下舞弊一案?
圣上这下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乡试舞弊这桩案子,看着只是宛陵的事,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宛陵出了问题,那其他地方会不会有问题。
这个问题不用想便也知道答案了。
如今秋闱已然在筹备中,还有不到一个月便要开启,这一次的秋闱乡试之中,又有多少如张聘这般以权势舞弊之人?
再往远了说,明年的春闱会试,会不会有同样的情况。
更甚者,之前的乡试和会试之中,又有多少人是靠着这般手段走了出来呢?
如今朝堂之上,又有多少官员牵扯到这等不干净的手段呢?
舞弊一案,是必须要查的,否则天下学子必将对科举一事产生无尽质疑。
可这件事是个烫手山芋,一个弄不好是要连自己都搭进去的。
若是明月奴接下这桩案子,她要面对的不光是一个两个的舞弊之人,而是之前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舞弊关联之人所勾结出的一张密网。
他们,会用尽各种手段来阻止明月奴。
“这可是件得罪人的差事。明月奴,前朝的事可不是能轻易反悔的,你若是接下了这桩差事,到时又没办出个名堂来,满朝文武若有异议,你可都要一力担着了。”
圣上虽然语带笑意,但话却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朝政之事绝非儿戏,两江之事虽然能够体现宣明曜的能力,但两江终究不过是大雍诸多郡县中的一个。
两江谋逆说是大案,可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也不过在两江及周边寥寥郡县。
她所面对的艰难险阻,很大,但不到绝境。
但若是她想要动科举,面临的可不光是阻挠了。
很有可能是要她命的明枪暗箭了。
她前脚才说了要将谋逆之人诛九族,后脚又火急火燎想要接下乡试舞弊一案,虽说想要做出一番功绩的心思自己是看在眼里了,但是她如此作风,势必是要和满朝文武作对了。
本身她以女子之身封王,就会有许多保守之臣反对,如今再来这么一出狠辣手段,圣上几乎能够想象,景王这个名字将会在前朝有多么“讨嫌”。
她注定孤立无援。
不过,圣上心中思量了片刻,觉得这倒不是一件坏事。
“身为长女,儿臣当为父皇解忧,为诸位弟弟之表率。身为亲王,臣当为陛下,为朝廷殚精毕力,死而后已。科举一事,旁人或许不敢,但臣敢。臣请陛下允准!”
宣明曜郑重跪下叩首。
由儿臣到臣,可见她的态度坚决。
她知道,这件事她会得罪很多人。
甚至,可能会有很多人想要她死。
科举舞弊,这也是上一世未曾有过的案子。
这代表着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她是在刀尖上起舞。
但她要做。
将自己置于险境,父皇才会信重她,她才能借助一桩又一桩的险情,在这个遍是男人的朝堂之上积累自己的势力。
她无需那些朝臣的拥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