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原府知府程恩僵坐在大堂上。
暴雨断断续续已经下了十日之久,如注的大雨早已浇灭了人们内心对雨水可能抱的所有期待。
不独田野里除了一片汪洋再瞧不见其他,就是村庄也因一座座房屋的倒塌而变成了废墟。
本来以武原府的地势之高,即便再大的雨也不可能令得灾情严重到这般地步——
所谓水往低处走,有西昌府在下面候着,武原府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却没料到,历来废弃的两府交界处的那处堤坝,西昌府竟是修的那般坚固。
连日暴雨之下,武原府的衍河堤坝已是多处垮塌,令得大水汪洋恣肆一般朝着整个武原府蔓延而来,而衍河流入西昌府时正好是个拐弯,以致西昌府那道堤坝竟是仿若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别说大水往西昌府去了,竟还有西昌府的水倒流过来。
这才短短几天?上报到府衙的被淹村镇已有三十二处之多。
而大雨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脚下的武原府也很快会被洪水淹没!到时候别说什么高官厚禄,自己怕是连命都得搁进去。
更不要说程恩还有另一个心结——
之前皇上下诏表彰陈清和时曾说过“附近州府可效仿西昌府所为”这样的话,自己因为心里嫉恨陈清和,又笃信武原府别说没有大雨,就是有,也不可能被水淹,根本就没管。
要是等雨停了,武原府受灾如此严重,地势更加糟糕的西昌府那里却是什事没有,皇上怕是必会有雷霆之怒。到时候一个抗旨都是轻的,说不好会祸及子孙。
一想到这一点,程恩简直恨死了陈清和,更是怀疑,这陈清和是不是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领,不然,怎么会他那边刚加固堤坝,就来了这么一场大雨。
思虑良久,终于用力一拍桌子:
“来人!”
嘴角更是闪过一丝狠戾之意——
这大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为今之计,为了自保,只有挖开西昌府那道堤坝!
西昌府。
陈清和已经连续多日没有合眼了,便是吃饭也都是胡乱对付几口罢了——
城里城外那么多灾民需要安置,因是春夏之交,府库中粮食绝不足以应付这场大灾,八百里加急的奏折早已让人快马送往京城,更要日夜悬心那些堤坝是不是能扛得住……
须知即便衍河水之前因为干涸都快要见底了,可这么多日的大雨下来,定然已是暴涨。西昌府地形低洼,一旦堤坝坍塌,必会首当其冲。
好在之前的准备没有白费,虽是一直提心吊胆,派去巡防堤坝的衙差一直没有送回更坏的消息来。
陈清和全付身心都投入了对涌入城中的灾民安置的事务中。多日操劳之下,整个人都是胡子邋遢的,更是足足瘦了一圈有余。
陈毓从外面进来时,正瞧见瘦弱不堪的爹爹斜依在椅子上睡着的情景。太过疲劳,令得陈清和甚而连身上的蓑衣都没有来得及除去。
陈毓默默站了会儿,把手中的食盒轻轻放在桌案上,又蹑手蹑脚的上前,想要拿件衣服帮父亲披上。哪想到陈清和忽然睁开眼来,待瞧见站在眼前的陈毓,一时有些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竟不觉问道:
“毓儿,这雨,快要停了吧?”
“嗯。”陈毓点头,“应该也就半月左右,要不了多久,雨应该就会停了。”
陈毓话音一落,陈清和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动作太过仓猝之下,连那张椅子都给带倒,神情戒备无比,心里更是后悔不迭——
果然是睡糊涂了,怎么竟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若然外人听在耳中,可不要对毓儿起疑?
“无妨。”陈毓忙扶住陈清和,“爹爹莫要担心,外面并没有人。”
陈清和依旧坚持往外瞧了一眼,重重雨幕中,果然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
这才蹒跚着回到桌案旁,打开食盒扒拉了两口饭,便又站起身形:
“我去毡棚那里看看。”
因着连日降雨,这几日也是冷的紧,竟是和深秋季节相仿,毡棚又四面透风,可不要冻坏人才好。
“我陪爹爹一起。”陈毓忙也跟了上去。
父子俩刚出府门,几匹快马忽然从长街的尽头而来,马上骑士全是身披蓑衣头戴笠帽,伏身马上打马疾行,丝毫不受大雨影响的样子。
眼瞧着几匹马已是要从两人身前驰过,为首之人却是猛一抖缰绳,“迂”了一声,冲着陈清和一拱手:
“庆阳见过郑大人——”
神情很是恭敬。
陈清和愣了下,这才认出来,马上高大男子可不正是威远镖局的总镖头郑庆阳?这几日西昌府局势颇为混乱,陈清和几次令守备严锋派兵丁维护秩序,奈何严锋阴奉阳违,根本毫不配合。
好在这位郑大公子果然不愧有义薄云天之誉,主动请缨,把自己镖局上下一百余人全派到陈清和手下听令,才令得西昌府没有出现什么大的事故。
“是庆阳啊,庆阳这是要去那里?”陈清和疲惫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要说郑庆阳这人,委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虽说是个武人,却是心细的紧,便是这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