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觉得陈毓受了委屈,李运丰瞧着陈毓时的神情明显和蔼多了,又悄悄嘱咐丫鬟,让阮氏带着李昭也一道来见见——
再是女婿,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娃娃罢了。又刚受了大难,自己这做人岳父母的,自然得好言安抚几句,而且哄小孩子,本来不就是女人分内的事吗?
之所以让李昭来,也是因为听管家说,方才两个孩子也是闹了矛盾的,即便李运丰心里也嫌陈毓太会惹事,可女婿上门,却被女儿连同外甥给欺负了,传出去怎么也不好听不是?等小女儿来了,自己好生抚慰几句,也算是给陈家一个交代,这件事好歹也就揭过去了。
哪知丫鬟去了后很快回返,除了手里多了两碟点心外,身后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夫人呢?”当着陈毓的面,李运丰也不好发作,脸色已是有些不好看。
那丫鬟脸上闪过些无奈,却又不敢不回,只得嗫嚅着道:
“夫人正忙着呢,这会儿实在抽不出功夫见姑爷,只嘱咐奴婢先拿了这点心来——”
心里却是叫苦不迭——实在是夫人这会儿正因为二小姐和表少爷受了委屈而火冒三丈,说句不好听的,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瞧见夫人由高高在上的贵妇瞬间化身街头泼妇,那场面当真有些惊悚,以致丫鬟这会儿还心有余悸……
结婚这么多年了,李运丰何尝不知道阮氏的脾性?无奈何,只得挥手令丫鬟放下点心。却谁知,那盘点心明显放的时间太久了,竟是甫一搁在桌上,便有硬硬的点心屑洒落。
李运丰的脸一下有些黑了——自从中了进士,又有阮氏日日在耳朵边念叨着,李运丰也颇为后悔,觉得二女儿的婚事定的太仓促了些,后来又听说,陈清和甚而已经绝了考进士的念头,转而要直接谋取官职,更是遗憾不已——
看来这辈子是别想借助亲家的力量了,说不好还得被拖累着帮扶他陈家。
可再怎样,以陈李两家的交情,用这样的点心待客,还是定有婚约的女婿,也委实太过分了!
真是传出去,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
只是点心既已摆上了,又不能马上撤了下去,李运丰无法,想着陈毓毕竟年纪尚幼,说不好看不出来什么也未可知。
哪知一念未必,陈毓已是叫住那正要离开的丫鬟,蹙着眉头指着盘里的点心道:
“丫鬟姐姐,你是不是弄错了?”
“啊?”丫鬟愣了下,下意识的摇头,“没有啊——”
话没说完,就被陈毓打断,又露出一副嫌弃的神情道:
“什么没有?我怎么瞧着这点心上都有霉点了?”
又忽然想到什么,脸上就有些不高兴,噘了嘴道:
“爹说岳母就和我的娘一样,一定会很疼我的,既如此,这样的东西,怎么会是岳母让你送来的?不会是你这奴才,把好的吃了,特意拿这坏的来哄我吧?”
“不,不是,奴婢不敢——”那丫鬟吓得脸都白了,却又不敢说就是阮氏命自己送来的,只得心惊胆战的看向李运丰,“老爷——”
陈毓却已是从椅子上下来,无比委屈的看向李运丰:
“我爹跟我说过,这些坏掉的东西吃了定然会拉肚子的,就是施舍要饭的,也要干净的饭菜,丫鬟姐姐既然说她没有偷吃,那就真的是岳母让我吃的了?——亏我爹还说,我丢了这么久,岳父家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呢!难不成全是假的?还有刚才,昭儿妹妹竟然帮着外人一同欺负我……”
说着已是泫然欲泣,转身就要往外走——若然是上一世,即便受了慢待,为了怕姐姐伤心,陈毓也总是憋在心里不说的。这一世自然不同,不独爹爹还活着,便是自己这会儿,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太率性了些自然也是情有可原。
却把李运丰吓了一跳,忙不迭上前拦,神情里也颇为狼狈——
还是第一次,竟是被个小娃娃挤兑的下不来台。虽然心里暗恼,陈清和那么个木头疙瘩,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嘴皮子利索的儿子?当真是一点儿也不讨喜。却也知道真是就这么让他走了,事情传出去,自己的里子面子就都别想要了。
既恼怒陈毓实在太蹬鼻子上脸,又怪阮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眼前情形,却也只能放下身段好言好语的哄着:
“毓儿莫恼,这点心许是拿错了,你想吃什么,岳父这就让人给你准备……”
看李运丰明显很是憋气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哄着自己的模样,陈毓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笑模样,终于缓缓折回坐了下来,摆出一副天真不解世事的模样:
“我就知道爹不会骗我,岳父果然也很疼我呢。嗯,我这会儿还真的饿了呢,岳父,是不是毓儿想吃什么都可以点?”
好不容易把这小鬼头给安抚下来,陈毓说什么,李运丰自然都是允的。当下点了点头:
“你说便是,我这就让人给你做来。”
“好。”陈毓眼睛一下亮晶晶的,一副饿坏了的模样,一边说还一边掰着手指头,“那我要水晶肘子,还要八宝鸭,还有红烧狮子头……”
总共说了七八样,想了想,好像方才李昭炫耀的也就这些了吧?
下面伺候的丫鬟已经惊得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