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休了我,弃我而去,现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啊……”宝钗哭的肝肠寸断,除了母亲哥哥面前,她是少有露出自己真实心迹的,但如今,母亲,哥哥都不在人世了,就连那被众人看好的金玉良缘也搅了个稀碎,如何不伤心欲绝,悲难自抑。
她从怀中掏将出那枚金锁,瞧着上面镌刻的“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八个字,这是何等的讽刺,悲愤之下,她一把将金锁扯下,想着朝半开的窗户扔出去。
窗外,便是茫茫大海。
然而这件劳什子是幼年时母亲为她所系,长大了后哥哥几乎每年都会拿出去炸上一炸,令其焕然一新。
终究她还是未舍得。
王攸就这么冷眼旁观着,并非是他恶意作践,也不是他冷漠无情,相反他清楚自己和她的身份。
有些礼,不可废也不能废。有道是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之事屡见不鲜。
“攸兄弟,我求求你帮帮我,好吗?就看在我们两家是亲戚的份上。”宝钗哪里还敢提起往日的情分,嫁作人妇,只能与自己的丈夫有情分,与其它人是断然不能有情分的。
“我知道不该说这个话,你救我出来已是莫大的恩情。我不该奢求那么多,可你是知道我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哥哥留给我的东西被旁人夺去。那是我唯一的念想了。”宝钗声泪俱下,听的人颇为动容。
“然后呢?”王攸不合时宜的问出一句话,又怕宝钗听不明白,大声斥道:“然后呢?”
宝钗惶然无措地看着王攸,后者深邃幽黑的眼睛中闪烁着精芒。
她心生畏惧,联想到此刻他还受着伤,连忙闭上了嘴,不吭声了。
王攸任由她跪坐在地上暗自垂泣,他则是慢步移至内室,从匣子里取出止疼阻血的药洒在伤口处,又重新包扎好绷带,再度整理自己的衣服。
至于那件被他用来遮伤的外袍,王攸挂在肩头,两只空荡的袖子垂挂在身侧。
这药粉里有罂粟成分,会致人成瘾,王攸当年本想用这东西去败坏贾雨村的前途,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便不了了之。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东西价格过于昂贵。
合上匣子,王攸等待着药效发作,好在发作极快,一柱香过后,伤口处便不疼了。调整好精神状态,他来到外间。
只见宝钗嗫嚅着嘴,欲言又止。
王攸也未搭理,而是将那扇半开的舷窗彻底打开,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让王攸烦郁的心情为之一畅。
宝钗凝视着站在窗边的那道背影,慢慢地他转过头,她迅速垂下眸子。
“然后呢?”语气很轻,“就算我帮你做到了天下第一商人,那又如何?”
宝钗颓然。
她明白了王攸的意思,这个世道后面会更乱,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回到那个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竞芳之月。而根本原因是宝钗是个女人,注定守不住。
四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眼下哪里还有四大家族的辉煌,只剩孤魂野鬼,断壁残垣,是以王攸要告诉宝钗的是不要再幻想回到从前了,而应该朝前看,为自己而活。
救的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宝钗执拗的盯着王攸,依旧不说话,后者叹息道:“我们都回不去了,金玉良缘一事的确是我亏欠于你,但我确实不知道父亲和娘娘都会插手此事,而且……”
“你喜欢我吗?”不等王攸把话说完,宝钗大胆开口道。
“这重要吗?”
“重要!”宝钗的斩钉截铁令王攸的伤处隐隐作痛。
“即便没有倾萱(林黛玉表字),我也娶不了你。”
“当初舅母是考虑过我的。”宝钗不死心道。
“林氏女出身清贵,其祖位及列侯,其父简在帝心,较之薛家于我王氏多裨益。吾儿麒麟之身,探花之名,若以一商户之家姻之为正室,徒增笑耳,来日一众同僚何以看我,又何以看他。”
“出身就这么重要?”
“是!”王攸不想多去解释。
“那探丫头是怎么回事?舅父当初如何看的上她?她的娘只是个姨娘。”宝钗分辩道,自小养成的教养使他说不出那等腌臢的话来。
“你错了。”王攸失望道,“妻是妻,妾是妾。父亲对我纳妾一事实则并不在意,至于为何是萩筝(贾探春表字),一来姑母这些年对王氏确实有功,父亲当年能升任京营节度使,固然是天恩浩荡,她于贾家也是出了一份力的,二来是彼时我身在洛阳,在都中的父亲需要借此事拉拢一批武勋为我回京铺路,这其中隐秘也是我后来回京后才知晓,还有最后一点,便是倾萱许可。”
宝钗听罢,凄然笑道:“她倒是好命。”也不知这她指代的是谁。
积压数年的心结一朝解开,使得宝钗如释重负。她不是那种死缠烂打之人,于是问起王攸的伤来。
“无碍,已敷了药,养上数日便可痊愈。”注意到宝钗眼中未曾消散的愁绪,王攸也颇感无奈,只希望前者能放下心中的那份执念吧。
宝钗又道:“既有伤在身,何故不好好修养?”
“陛下有诏,不敢违命。”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