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脸上的愕色王熙凤尚且能够理解,反倒是王攸的一声惊疑令她颇感困惑。
王攸的双眉压得低低的,木着脸半晌才道:“凤姐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请回吧。”王熙凤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如何肯起身离开,她仍旧不死心道:“攸兄弟,我大字不识几个,怎么听不明白你话里的意思?”
王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问道:“那凤姐姐想我如何帮你?”
王熙凤自知自己面临的局面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所求的只是王攸的一句确切的承诺,好让她来日在必要之时能够进退有度。
见凤姐迟迟没说话,同时也是给探春露个底,王攸娓娓说道:“我并非不愿帮你,而是不愿帮贾家。有很多外面的事,你们久居深闺自然不了解,也无法对它们造成的后果做出相应的应对。这是时势所造就的,我也不能改变,你们只能随波逐流的去接受,去包容,去承受。包括夫人,我也曾对她明言过,我只是一个人,并非救苦救难的菩萨,不可能拯救所有人,就好似老师的死,我父亲的死,老太太的死。贾家面临的是何等的困境,想来尔等比我更深有体会。比如说凤姐姐你,就算将整个后宅的权柄尽付与你一人,你有多少把握可以逆转贾家此刻内囊已尽,寅吃卯粮的局面呢?老太太在世之际,尚且不能,更何况你!”
“我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家族走向衰微!”探春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求,一旁的凤姐感慨之余,也觉得王攸说的有理,但未免太过无情。
“对,谁也不想家族衰微。谁不想富贵温柔乡,醉卧美人膝呢?可你们搞错了根源所在,贾家衰落的根源不是出在你们这些女子身上,而是贾家男人的身上。纵使给你们补天之才,也势必会为他们所累。凤姐姐,你说你这些年挖空心思,可谓是呕心沥血,任劳任怨,到头来得到的全是怨怪,他们非但不领你的情,反觉得是你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王熙凤点点头,深以为恨道:“他们是一丘之貉,全都是没良心的王八蛋,白眼狼!”探春听着脸涨的通红,也不知是为他们感到羞耻,还是有话说不出给憋得难受。
“我是有银子,可你贾家还的起吗?”王攸拿出上一回那封求救信说事,“我又不是圣人,为何要拿自家的银子去填补你贾家的窟窿呢?难道就因为咱们两家有着姻亲?既是如此,那你们为何不去向天子去要银子?向孙家要银子?还是说你们贾家觉得现如今我王家好说话?觉得我王攸好欺负?告诉你,你想错了心!再说你们府上的人,眼高手低者,作壁上观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者......”王攸似笑非笑的将目光从探春处移至凤姐处,说道:“凤姐姐,我若是你,早该抽身退步,为将来做打算了。至于上回的事,我也是给你提个醒儿,倒是姑妈,她要做什么就让她做,你搅在里头非但让姑妈心里不舒服,还会得罪你婆婆,这两面不讨好的事又何必去做呢?”
王熙凤忙道:“攸兄弟,你说的抽身退步,为将来做打算究竟是个怎么打算法?”
“枉你机关算尽,号称是脂粉堆里的‘英雄’,竟连这个也想不到。”王攸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道:“你目下一子一女,好事成双,还用的着我多说吗?若是还学不会,想想珠大嫂子!”
“要我学她?!”王熙凤仿佛听到了极好听的笑话,当下破涕为笑道:“我又不是没丈夫的人,平白无故的学她一个寡妇做什么?”眼下,在王家府宅内,作为姑奶奶的王熙凤自然是口无遮拦,百无禁忌。
“所以你才是老太太口中的“泼皮破落户”,而人家则是以“贞孝”为名的节妇,每月可从老太太和姑妈那儿得二十两银子。”王攸正儿八经的模样,让凤姐立时收住了笑意,她并非不懂,只是若让她安分守常,相夫教子,那她何以配得上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呢?
她王熙凤就是一只凤凰,翱翔九天,呼风唤雨。
“不愿是吗?”王攸一眼就看透了她的真实想法,后者眼里顿时现出慌张之色来,“那便请回吧!”
王攸这次的口气变得不容拒绝,唬的陷入两难境地的凤姐忙摆手答应道:“别,别。我愿意!我愿意!”
“口是心非!”王攸懒得看她,还是下了逐客令。王熙凤无奈,只好垂头丧气的离开,不过在出书房门的时候,王攸又叫住了她,“你若是当真做到,我保你无虞!”
待凤姐心满意足的离开后,偌大的书房之内,只剩下王攸探春两人。
王攸双臂交叉,抱于胸前,踱步至探春跟前,看着她睫毛上挂着泪珠,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还是做不到。”探春执拗道,“你和凤姐姐,甚至林姐姐都不姓贾,自然体会不到。”说罢,眼泪掉的更急,很明显,她也知道王攸说的是对的,可那儿有千般不是,再如何的污浊不堪,那也是她的家。
“夫人自幼失去双亲,乃至于族中之人无一人帮衬,你们当中又有谁能体会到她了?论起家破人亡,世情冷暖,你我哪一个比得上她?”
“她有老太太疼爱,有你呵护,有二......”探春忙止住话头。
王攸微微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