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宜沉默地等待皇帝陛下兴致勃勃地讲述他的南巡愿景,一路从泰山而下向南游山玩水,不,体验民情。
也就是说还想微服私访!
这打哪儿来的歪念头?赵靖宜忍不住看了来公公一眼。
来公公真是有苦说不出,他是想劝,但也得听得进去才行啊!
脸皱成一团苦兮兮地摊了摊手,偷偷地伸出三根手指头,转眼又若无其事地扶着拂尘盯着自己的脚面。
自从胡奴战败之后,夏景帝的行事已不像曾经那般小心谨慎,封禅一事敲定之后,自信更是极具暴涨。在别有用心之人稍加撺掇之下,这事儿基本算定了。
如今夏景帝虽询问赵靖宜的意思,但不过是要一向靠谱的侄子支持罢了。
“靖宜怎么不说话,可是觉得不妥?”夏景帝皱着眉看他。
说了这么多,一点反应也无,赞同或不赞同从那张冷肃的脸上看也看不出来,哪像自己的儿子,刚提个醒头就能识趣地接下去,只剩下满脸兴奋和儒慕之情。
不过夏景帝也知道蜀王和梁王的德行,算不得真,若是这靠谱的侄子也赞同甚至只是不反对,他都觉得明日面对朝臣更有底气一些。
既然劝阻无用,他又何必扫兴呢?
赵靖宜说:“皇上既然要南巡,沿路各级官员少不得要接驾,路线要如何安排,便尤为重要,所有一切皆以皇上安危为先。另有随驾后妃及官员需得另派送回京城,人手如何分配也得细细考量。不过这些倒是不急,等皇上拟定巡查地方,再做打算不迟。麻烦的则是……”
一听这话,夏景帝便眉目舒展了,和颜悦色地问:“麻烦什么?”
“谁留守京城。”
赵靖宜丢下一个炸雷之后,便留着夏景帝思索,踏着月色出了宫。
来公公送他出了养心殿,脸上愁苦地说:“王爷倒是走的干脆,皇上怕是要寝食难安了。”
赵靖宜停了脚步,转头看着这位老公公,此时月光下隐晦处,他的表情看不大清,只听到一个异于平常的温和声音。
“本王不过就事论事,公公伴驾多年,当知定有这么一日,皇上若执意南巡,朝臣们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早些提出来,也让伯父心里有个底罢了。”
闻言来公公缓了脸色,“王爷的用心,皇上定能明白的。”
赵靖宜一笑,嗓音低沉,“本王也有私心。”说着抬高了响声,“公公不必送了,进殿服侍皇上吧。”
来公公微微弯了弯腰恭送道:“王爷慢走。”
赵靖宜看了他一眼便大步离去,不过还未走两步又转身说:“来公公似乎与曹公公同乡,年岁也相仿?”
来公公不明就里,不过还是停了脚步回答,“是,咱们都从陈州吴家村出来的,曹公公还大杂家一岁。”
赵靖宜点了点头,似漫不经心地说:“曹公公曾跟本王提过,他年岁大了,也没有子侄,便在陈州阳山下盖了个院子,种些果树蔬菜,养些鸡鸭,将来用作养老,不过一个人终究寂寞,不知道将来公公愿不愿意与他做个伴?”
闻言,来公公的心跳顿时快了些,伴驾到如今他已到了极处,皇帝在慢慢变老,皇子们一个个年岁渐长,那一日的改天换地终究不会太远,若能平安度过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在来公公看来,睿王爷如今圣眷正浓,与两位皇子也相处融洽,还不让人有左右逢源之感,当然凭赵靖宜的功绩和地位,也无需这般,自是最最可靠的人了。
如过将来赵靖宜能拉他一把,他能寿终就寝的希望就更大了。
想到这里,来公公立刻笑如雏菊,脊背下意识地弯了弯,玩笑道:“那感情好,老奴与曹公公可是三十年的交情,当初一同在太后娘娘面前当差的。那老货倒是打得好主意,连养老的地儿都找好了,亏得王爷这般体恤的主子,今后老奴少不得舔着脸劳烦王爷了。”
连自称都换了。
赵靖宜微微地勾唇道:“好说。”
一路沿着宫道朝宫门走去,赵靖宜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次夜探白府,就听到一人唤他。
“王爷。”卫甲从白府出来就等在宫门口了,却没想到自家王爷这么晚才出来。
赵靖宜翻身上马,一牵缰绳,侧目看他。
卫甲看他家王爷那大黑马的朝向就知道去往何处,不过他今晚刚被圆圆那丫头不客气地请出来,便硬着头皮提醒道:“王爷,林公子说,夜深让您不必再去见他,他已经歇下了。”
这话经过卫甲的修饰显得不那么不客气,而原话还是不提为好。
赵靖宜停下马,目光朝城西白府的方向望了几眼,忽的失笑道:“这个时辰他的确睡了,也罢,本王看上几眼便走。”
今日本该向林曦庆贺,只是皇帝兴致大发,一聊就到了深夜,连今日的绿头牌都没见呈上来。
赵靖宜心里有预感,春节之前怕是没有空闲时间两头跑了。既然无法对他的伯父大不敬,想着便先看两眼解解相思苦吧。
“王爷……”卫甲讪笑,“公子在气头上。”
赵靖宜微微一顿,“怎说?”
卫甲想起灯下的林公子冰冷着嘴角,含着讥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