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祈永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秋庭桉稍等。
他上前几步,行至裴书臣面前,身形轻轻一弯,虽历经风霜,却依旧保持着那份难能可贵的恭敬与谦卑。
“永儿拜见阿翁。”
时序政在一旁目睹此景,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错愕,眉头微蹙,暗自嘀咕:
这就原谅了?如此轻易?
他的眼神在季祈永与裴书臣之间,来回游移。
裴书臣闻言,亦是愣怔片刻,手中的书信不自觉地滑落几分,这才恍然从国事中抽离,目光终于聚焦在眼前跪拜的少年身上。
伸出手,“起来吧。”
季祈永拒绝了他的搀扶,站了起来。
时序政:嗯,原谅了,但原谅的不多……
裴书臣倒不甚在意,如今闻衡出征在即,国事家事,自然得论个先后。
“桉儿,你来——”
裴书臣的目光穿越了眼前的纷扰,落在了立于房间最末的秋庭桉身上。
师徒之间的信任和默契。
秋庭桉闻言,随即上前两步,步伐稳健而恭敬,弯腰,双手接过裴书臣递来的信件。
“阿衡要出征?”秋庭桉的眉头微微蹙起,在瞬间捕捉到了信件中的关键信息。
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公主之意,是想让我去劝阻阿衡——”秋庭桉低语,他的眼神在字里行间游走,试图寻找更多的线索。
“阿衡性子最是倔强,怎么可能听阿兄的。”时序政在一旁插话,他的语气中也是满满的担忧。
季祈永年纪小,不懂外域作战的危险,但他们这些从小一同长大之人,自是了解闻衡。
“阿衡这次出征,非同小可,若真是要劝解……”
秋庭桉的话语中断了片刻,他陷入了沉思,仿佛是在权衡着每一个可能的结果,“他不会听的。”
他的结论带着一丝无奈与坚定。
季祈永在一旁听着,只觉这些信息如同加密的文件一般,让他一头雾水。
叔父是镇国大将军,十五岁便随军征战外域,从无败绩,为什么师父他们会如此担忧。
正当秋庭桉沉浸在深思之中时,他的余光不经意间落在季祈永身上,“怎么了?”
突然被点名的小鹌鹑,一时还愣在那里,“叔父是常胜将军,师父为何还要如此担心。”
闻言秋庭桉和时序政皆是一愣,他们都忘了……
这个从前最淘气,最倔的小师弟,已经成了世人口中,最威武的镇国大将军。
“永儿,这世间并无什么不败的战神。”
时序政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沧桑与感慨,他轻轻捏了捏季祈永脸颊上的软肉,“你叔父所受的伤,流过的血,远非咱们这些人能想象。”
“他只是习惯了报喜不报忧,将那些艰辛与苦楚都默默承担。”
看着季祈永,时序政眼神也是无奈与柔情:“外人眼中的常胜将军,在咱们师门里,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师弟,也是你的小叔叔。”
季祈永闻言,眼眸中闪过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抬眸看向秋庭桉,那眼神中既有敬畏也有亲近:
“就像师父一样吗?外人眼里,您是杀伐狠厉的太师、尚书,但在哥哥眼里,您只是那个严厉却又温柔的阿兄。”
秋庭桉微微勾起嘴角,修长有力的手指抚了抚他的耳垂,轻轻“嗯”了一声。
“古来将士,生于烽火,长于战场。”季祈永顿了顿,“相较于儿女之情的温柔乡,将士心中,只有保家卫国的职责。”
“固永儿斗胆,望师父不要劝阻叔父,叔父是将军,征战沙场才是他的追求。”
“他需要的,不仅仅是胜利的荣耀,更有我们的理解与支持。”
秋庭桉看着他,眸中有欣慰亦有惊讶,“我从前以为,你性子柔软,心智也不足够狠厉,今日一见,是我肤浅了。”
时序政也点了点头,“看样皇家血脉,还是挺纯正的——”
不出意外,时序政刚说完,便遭了裴书臣一记白眼,时序政干笑两声。
“师父意下如何?”
秋庭桉翻了翻手中的信,“我也觉永儿说的不错。”
“那便依小娃之言,你去回了长公主,让她不必担忧。”
“等等——”
裴书臣话音刚落,季祈永却拦住了他,眼神定定的落在那纸笺上。
“这是阿姊寄来的?”
裴书臣微微点头,抬手示意秋庭桉将信件交给季祈永。
“这群老臣!只知逼婚——”季祈永皱眉,粗略读完上面的内容,他不由冷嗤一声。
当年,若无这些碎嘴子的大臣,父皇便不会着急赐婚于他,他们师徒之间也就不会有这一连串的误会与隔阂!
这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口上,怎么拔都拔不尽,让他越想越恼怒,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永儿。”秋庭桉唤了一声,“师长面前,不可动怒。”
季祈永别扭的背过身去,不能当面怒,那他背过身子生闷气总可以吧!
“还是个孩子样……”时序政在一旁摇头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