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这个办公室,同样是这样的位置。
那晚叶延拿着萧良案的卷宗来申请重启。
不过被他拒绝了。
在真正的权贵面前,别说叶延这个警长了,就是他这个署长,也是分分钟下台的事。
只是他一直不敢低头,怕看见萧良的照片。
他怕看见他年轻稚嫩的脸,怕看见他身上密布的伤。
当叶延问他,如果日后那三个畜生变本加厉怎么办,桐城难道要沦为他们的狩猎场时。
署长心里那根弦还是断了。
“所以我那晚拿钱去了黑市,想买那三个小畜生的命,明面上奈何不了他们,我就背地里来,可没想到当晚朱晓峰就死了,还死的那么……”
署长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一时间,办公室内鸦雀无声。
寂静似洪水,一点一点的淹没人的口鼻。
叶延忽然想起自己刚进警署的时候。
当时所有人对署长的评价都是性子圆滑,会做人。
他这样的位置上,这个评价与骂他无异。
可他好像轻松愉快的就认下了。
有权贵来耍威风妨碍公正,他依旧低头弯腰,顶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和圆滚滚的脑袋,像个没骨头的酒囊饭袋。
叶延曾亲眼见他收下贿赂的金条,当初那段时间,他是很瞧不上署长的。
他当时年纪小,性子又直又冲动,像个点了引线的炸雷似的,随时都要炸的自己和别人人仰马翻。
他觉得陈署长就是个助纣为虐的黑警,是个中饱私囊的蛀虫。
他还曾下定决心,早晚要铲除他这颗毒瘤。
直到一次,一个喝醉酒了的富商,打伤了街边卖水果的老伯。
前脚他跟老伯许诺,会让那富商付出代价,后脚回警署,就看见那人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牢房。
碰见他,那富商还挑衅了几句。
他这个炸雷还是炸了。
动手给那富商打的鼻孔窜血,肋骨骨折。
结果就是那败类还在外面,而他被关了进去。
当时叶延觉得,自己就算不被判刑,也要丢了警署的工作。
却不曾想没几日自己就被放了。
听人说,是署长替他活动,卖了人情,找了位高之人给那富商施了压,才把他救了出去。
叶延去问署长,那位高之人既然能帮忙,是不是背地里和他也有交易。
这样的结党营私,这样的官商相护,这警员做不做,又有什么意义。
署长平静的听完他的话,带他出了门。
到了那卖水果的老伯家,老伯听说富商被放了,坐在地上又哭又骂。
叶延难堪的想走时,就见署长从兜里掏出了两根黄灿灿的金条,塞到了老伯手里。
老伯不哭了,更不骂了。
极度的愤怒和悲戚,瞬间转化为巨大的惊喜。
眼眶里的眼泪还没等落下呢,笑容已经先一步占据了他的面容。
最后,那老伯和和气气、喜笑颜开的把他们送了出来。
叶延记得署长当时是那么说的。
“两根金条,是那富商家里人捞他时给我的好处费。”
“那些人都有这个毛病,对于被他们迫害的劳苦百姓,他们连一根毛都舍不得,好像赔了钱,就是服了软认了输。”
“但背地里,他们给起好处费,却眼睛都不眨。”
“那两根金条,虽然不能让那老伯身上的伤立马好转,却能让他买房置地,后半辈子安稳舒坦。”
“我和你说这些也不是想洗白自己,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黑与白之间,总要有一些灰色的存在。”
“没有灰色,白色迟早要被黑色侵蚀殆尽。”
叶延那时才懂。
署长这个横在黑与白之间的灰色,是在制衡,更是在保护。
有他的圆滑老练和八面玲珑,他们这些警员,才能最大程度的安全。
才能不至于因为执着于正义,而落下身死的下场。
署长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自己的正义啊。
只是叶延没想到。
一向长袖善舞的署长,居然会有一日会做出买凶杀人的事。
他一时有些反应不及,还是署长打破了沉默。
“你去告诉他们别审了,我不想因我这糊涂事牵连太多的人,我的罪,我认就是了,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还有一个跟你年纪差不多,在外地读书的女儿,旁人我也信不过,你……”
“别。”
这回叶延拒绝的可快。
“别搞托孤那一套,我可有心上人了。”
“你小子你……”
署长刚才那点临死前的伤感此刻都变成了怒气,对着叶延吹胡子瞪眼的道:“老子都要死了!你现在说两句假话骗骗我,让我安心不行吗!”
叶延一点不给面子的冷嗤了一声,“你少来,朱晓峰和卓威真是你雇的人杀得吗?”
“那倒不是,我当时特意交代要做成意外的,结果朱晓峰死的不光惨,还指向性明确,那日朱镇方离开后,我偷偷联系了那边,确认了不是他们做的,他们还没来得及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