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二老临行前的这顿晚饭吃的颇为沉重。
华融是沈家饭桌上的常客,平日里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也不拘束,今日多了位大总统,饭桌上的氛围就略显的凝重起来。
饭吃到七八分,沈老爷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
“夫人,明日可都准备妥当了?”
沈夫人放下筷子,慢条斯理的喝茶漱口,擦手擦嘴,待一切收拾妥当后,又抚了抚耳边的发丝,整理了鬓发,整套流程下来足有五六分钟。
“老爷是问江宁的还是宛京的?”
沈老爷心知自家夫人心中气性未消,面带笑容,好言好语,专挑沈夫人想听的话说。
“回到江宁凡事都有夫人打点,自不担心,只是咱们一走,宛京这边只筠儿一人,万事都少不得夫人费心。”
沈夫人丝毫不买账,从鼻腔发出一道冷哼。
没话找话,少拿孩子压她,费不费心的还用旁人说?
嘴巴一张,便要开怼沈老爷。
白灵筠连忙起身给沈夫人续茶,暗暗向她摇了摇头,示意不好在华老先生和大总统面前拂了沈老爷的脸面。
放下茶壶,白灵筠转而面向沈老爷。
“爹放心,家里家外,娘安排的细致周到,况且京中也不只我一人,老先生和八爷都在,倒是爹娘这一路冰天雪地,奔波劳顿,万要保重身体。”
沈老爷夹生米饭似的夹了一晚上,此时此刻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欣慰。
心中再次感叹起,家里多了个贴心的儿子,晚年生活也顺心舒畅许多。
沈夫人见此,心中再不乐意也只得收敛起脾气,不看旁的,筠儿的面子她是定要给的。
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这一篇算是暂时翻页。
只是她瞧见段开元心里堵的难受,着实不想再坐在这里折磨自己,索性眼不看心不烦,起身朝华融欠身行礼,又嘱咐了白灵筠两句,理都没理另外两位,转身离开饭厅。
沈夫人一走,饭桌上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特别是横亘在大总统与沈夫人之间的沈老爷,抬手往嘴里猛灌一杯酒,辛辣入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段开元摇头失笑,陪着沈老爷喝了一杯。
“大总统莫见怪,笙容就是那样的性子,其实是最嘴硬心软的。”
段开元摆摆手,并不在意。
习惯成自然,这十几年下来他都没什么感觉了。
不过今日喝了酒,借着酒劲儿,有些话还是要说的。
“我与笙容自幼一同长大,当年还是我撮合的你们俩,如今你们夫妻二人,一个张口闭口的大总统,一个却是话都不愿与我说一句,泽谦,为兄心中不是滋味啊。”
沈老爷眼眶泛红,双手举杯敬向段开元。
“我夫妻二人不经意间伤了义兄的心,愚弟今日自罚三杯。”
不等大总统开口,沈老爷连干三杯酒,第三杯下肚,已是泪流满面。
“义兄啊,愚弟有愧,愚弟有愧啊!”
沈老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细数起来。
“清廷无能,义兄起义,吾乃一介布衣,莫说行军作战,便是鸡都杀不死一只,全仗义兄无私传授教导,才有我沈渊的今日,义兄,愚弟再敬您三杯,感谢义兄多年的栽培抬爱!”
说罢,不管段开元喝不喝,沈老爷先一气闷下。
段开元无法,不喝就是不给沈渊面子,只好跟着连喝三杯。
沈老爷掀起衣袖抹了把脸。
“想当初咱们新军四处征战,吃树根穿草履,将士们饿的两眼一抹黑,七尺男儿竟是刀都提不起来,义兄带着我等兄弟四处奔波求援,南至粤贵滇,北至晋豫鲁,咱们吃遍了大江南北的闭门羹,义兄,那段艰难的日子,愚弟到现在都记忆尤深啊。”
沈老爷刚擦掉没多久的鼻涕眼泪,说到伤心之处又哗啦哗啦的流下来,跟沈啸楼那个蚌精比,沈老爷这三寸不烂之舌可着实厉害。
大总统刚冒出点异样的话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敬酒告罪。
你大总统不是说我们夫妻两个过死门子拿你当外人吗?那妥了,先上一个“不经意间伤你心”,再来一个“愧对多年栽培抬爱”。
总之就是:我不是故意的,你可别瞎琢磨!
沈老爷前脚刚告完罪,一点喘息的空间都不给留,强行开启伴随大总统吃糠喝稀,刀头舐血的艰苦回忆。
意在表达:你瞧,以前你啥也不是,穷的叮当响我都对你没有丁点二心,这份衷心我深埋心中,你如今发达了,可不能轻易忘本啊。
白灵筠对沈老爷起承转合的说话艺术佩服的五体投地,仅这一手就够他学半辈子的了。
起身去绞了条毛巾送到沈老爷手边,佩服归佩服,但他实在看不下去沈老爷混合着一嘴咸味儿的回首往事。
沈老爷拿起毛巾没擦脸,反而一把抓住白灵筠的手,手劲儿极大,怕他跑了似的。
“筠儿啊,爹没同你讲过,那时候日子可苦,全国上下的豪绅富商、钱庄财团,躲瘟神一样躲着我们,地方军、杂牌军趁火打劫,攻城略地,合约军、协作军趁其不备,背后捅刀,那可是真正的四面楚歌。”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