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学。
县衙众人的舍屋与县学先生们的舍屋,所处同一个院子当中。
此时院门大开,方子彦带着裴召祺与一县学学子,在舍屋门口探头探脑。
“沈大人与沈大人吵架了......”
“不能是吵架吧?沈大人脾气多好一人,怎能跟人吵起来?”
“你说的是哪个沈大人?”
“那你又说的是哪个沈大人?”
“肯定是咱们沈大人啊!”
“我说的也是,沈大人和沈大人吵架,肯定是沈大人的问题,沈大人才不会做错事情。”
“我看也是。”
裴召祺面有呆滞,听完了方子彦与一同窗的谈话全过程。
俩人口中的“沈大人”和“沈大人”,分明无甚不同,但他就是听得懂哪个沈大人是哪个沈大人。
“子彦,先生要讲学了,咱们得过去了。”裴召祺无奈开口。
方子彦扒着门框不肯走,“沈大人会不会欺负沈大人?不行,召祺,咱们不能走,咱们得留下来给沈大人撑腰。”
裴召祺叹了口气,伸手一手一个,将二人带出了舍屋。
院中——
沈筝手握册子,面有无奈。
“沈大人,印坊最好还是建在县学周围,这样李山长行事才方便。且印坊排版需要识字之人,往后可能识字之人不难寻,但眼下的印坊,最好还是围着县学转比较好。”
沈行简对此事本就无异,方才他二人意见相左,也并不是因为印坊处所。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抹灰,嘴上说道:
“沈大人,印坊处所本官无异,但是布坊工人月钱待遇,本官还是想您多加考虑一番才是。”
“没什么好考虑的。”
沈筝一口回绝,似逃避,似不逞争论。
沈行简轻叹口气,安慰道:“您先莫急。沈大人,本官并未不盼着同安县民好,而是......”
“下官知晓。”
沈筝今日不知为何,心下总是有些急躁。
“下官知晓您的意思,您觉得布坊给县民们待遇太好,恐县民们不记好,也怕我同安县做工待遇好一事传出去,坏了市场,让外边儿的百姓都闹起来。”
沈行简抿唇,看着沈筝的眼睛,低声说道:
“本官考虑的,主要是后者。沈大人,这两年我大周整体商人效益都偏低下,百姓做工月钱也在逐步降低,这不是圣上或是咱们制定的,而是民情。”
“什么民情。”沈筝有些不客气地笑了一声。
她反问道:“您是觉得一两银的月钱高了?还是觉得每个月休息四日不合理?还是每个季度领一匹棉布不合理?还是逢年过节给工人们发点米面粮福利不合理?”
沈筝一连串问话,直接让沈行简起身欲走。
他在朝堂上与旁人意见相左时,都不觉得压力有这般大。
但他还是准备给沈筝先讲讲道理。
“沈大人,您……听本官说,好不好?”
沈筝微微点头。
“其实一两银的月钱,乍一看,不算太高,若是肯干的百姓,一月差不多也能拿到一两月钱。”
他这句话一说完,沈筝便知道有“但是”。
“但劳工的付出和回报,本应该成正比的。您不仅给他们一两银的月钱,还让他们辰时上工,酉时便下工,这上工时长,不论放在哪处,都有些短了。且您还给了他们四日休沐,在我大周......只有官员与学子有休沐。”
沈筝在脑子里疯狂扯他头发。
好他个沈行简,苦力活从上午七点干到下午五点,他还嫌短?
整整五个时辰,十个小时了!
沈筝拿过纸笔,在上面画了个“饼”。
“沈大人,什么叫正比?咱们将一日的光阴比作这个饼,您且看。”
“工人每日上工五个时辰,再加上来回脚程,得算六个时辰吧?这就占了每日一半的光阴了。”
沈行简点头。
沈筝又划出一小块饼。
“工人们在家得用早饭,回家得用晚饭吧?没事不得洗洗衣裳,打扫打扫屋子?这咱们就算一个时辰吧。”
沈行简面色有些僵硬,但还是点了点头。
沈筝又划出一块来,“能被选中做工的,男子基本都是身强力壮之辈,女子也是,要不力气大,要不眼神儿好,要不手巧。不论放在哪个家中,都应当是顶梁柱一般的存在吧?”
沈行简已经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一个家中的顶梁柱,必定就是家中的中坚力量。那试问,他们有没有闺女儿子?若是有,闺女儿子读书不读书?议亲不议亲?”
沈行简无言以对,沈筝乘胜追击。
“那他们既下有小,那上面,必定有老,您说是不是?”
沈行简捏了捏指腹,依旧点头。
“既有老人,老人若是身体好,那还好说,还能帮忙操持一下家中。但您也知道,人一旦上了年纪,身体便是一日不如一日,哪家老人身上没点小毛病,不需要人照看着的?那到时谁去照看?娃娃去照看?”
沈行简被她说得有些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