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正青见她沉默,知道自己方才话说重了,好心补了一句:
“不过还好,罗止敬与他妻子,在他入京赴考之时就已相识,二人两情相悦。他妻子很幸运,自己看中的男子,刚好能做她父亲手中的刀,不过她的庶姊庶妹们就没有如此好运了。”
沈筝的心似是被一双大手紧紧攥住,那位夫人是幸运,但有些婚姻,却是时代下的悲哀。
她又想到罗止敬丈人“买马”的做法,喃喃道:“朝堂盘根错节。”
余正青抿唇,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儿。
沈筝又问:“那您那位友人,如今......如何了?”
她不会犯蠢到去问余正青,为何不替友人出头,为何不当场检举揭发罗止敬丈人。
就算他是永宁伯之子,可科举中的蝇营狗苟,岂止罗止敬这一例,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位侍郎敢干,敢让余正青查到真相,就是有后招、有退路。
但他如今还只是个侍郎,其中必有永宁伯的手笔。
不能一次性将你拉下马,但能让你这辈子都不能得到梦寐以求之物,让你日日夜夜想到,都犹如万蚁噬心。
这才是杀人诛心。
余正青说到那位友人,又笑了起来,“他如今还不错,也在地方上熬了十几年,我与他时常通信,估计要不了几年,他定能回京。”
他没说的是,那时的他没有能力对抗朝堂上的不公,但他做到了一件事儿——在几年漫长的等待中,不断替自己的友人自证,让旁人知道了他的不凡之处,让他有官可做。
至于他为什么不直接靠家中,给友人安排个位置?
因为方才他二人就说过,一个萝卜一个坑,若他那般做,与罗止敬丈人有何区别?坏了初心。
且有聪明之人,已经从中看出了猫腻,叹道那人也是运气好,遇到了此生挚友,不然这辈子,就这么不明不白下去了。
“这位前辈很厉害。”沈筝说,“靠自己,能在地方上出头的官员不多。”
余正青笑得更厉害了,“你是夸他,还是夸你自己?”
沈筝也笑了,有自知之明地说道:“那位前辈是厉害,下官嘛......运气好,且下官不也靠着大人的吗。”
“你啊你......”余正青不赞同她的话,运气是一部分,若人品不端,心思狭隘之人,也做不到她这般。
就算做到了,他也会将之扼杀。
沈筝想着罗止敬,又起了八卦的心思。
“您说罗大人在上京名声臭了,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就知道你想问这个。”余正青眼中笑意愈发明显,“那时本官才多大,年轻气盛,借着我父亲的人脉,查清了其中缘由,自是气不过,但若本官去斗......”
“自是斗不过。”他说得了然,“位置抢都被抢了,若是本官有那能力,当然可以替那友人抢回来,但那时的本官刚醒事,空有一颗忿忿的心。”
沈筝看着余正青,这时的他说得轻松,可那时呢?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初入官场便见到了那独有的阴暗面,心中该是何等痛苦踌躇。
可人总是这样,艰难险阻,只要咬牙迈过,再回头看,也不过四个字。
不过如此。
是的,不过如此。
不是现在的他有面对的勇气与实力,而是日子要过下去,总要与自己和解。
有些事时刻惦记着,不过给自己徒增烦恼。
沈筝问道:“所以您就搞臭了罗大人的名声?”
余正青点点头,“说来也好笑,那人庶女虽多,但一个儿子都没有。”
沈筝惊讶:“庶子都没有?”
她倒是觉得没啥,但对罗止敬那位丈人来说,怕是觉得自己造大孽了。
余正青被她的表情逗笑:“一个都没有,所以我传罗止敬吃绝户。”
吃绝户!这太狠了。
余正青又说:“说来可能有些盲目,因为后来我才知道,罗止敬在放榜前,根本不认识他丈人,是他丈人选中了他,主动替他铺的路,但我还是选择了针对罗止敬。”
沈筝倒不觉得他盲目,她轻声说道:“他不知情,但他是受益方,他已经得到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且您也说了,那时的您,并无与罗大人丈人叫板的能力,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余正青看着沈筝,有些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总能让人心中舒坦。
他说道:“是啊,不过从那时起,本官便暗下决心......”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话头,又说:“与罗止敬接触了这些年以来,他这个人,大毛病没有,毕竟吃过苦,干起差事也算兢兢业业,勉强还行吧,毕竟进士是他自己考上的,只不过未进十二甲。”
其实能考上进士之人,都称得上是人中龙凤,而那时的罗止敬,也等于半只脚迈进了官场,他丈人又替他垫了一垫。
“那时的事儿,您说他知道吗?”沈筝这样问,是因为她觉得罗止敬对余正青的态度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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