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巷子走到尽头,便能看到一扇用木柴钉起来的门。
刚才,两个门生都看到了这扇门,只是他们还以为这里是茅房,没想到真的会有人住在这里,不免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周大公子像是已经丢人丢习惯了,虽然面露尴尬,仍是施施然把门推开。
只听吱呀一声,院子里立刻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你死哪去了,怎么才回来!你儿子跟头死驴一样,哭的烦人,你快抱着哄哄去!”
“老二家的!”周大公子赶忙上前拽住周二公子的妻子,压低声音道,“你说话注意点分寸。”
“我怎么不注意分寸了,我要是不注意分寸,早把屋里头那几个只知道吃干饭的没用的东西赶出去了!”
“我和二弟、三弟的先生来了!”
“啊?”周二夫人一愣,往他身后探头看了看,只见一个穿着打扮都不似普通人的老者站在院子门口附近,眼珠子一转,立即笑了起来,“呦,瞧我这双眼睛,真是没用扔了算了。原来是关老先生,快请进快青筋。”
关老先生叹口气,看着院子里那几个坐在地上剥干玉米的农妇,已经认出她们都是周家的
小姐,曾经在宴请他的时候,向他敬过酒的。
那时候,她们喜笑颜颜,穿金戴玉,举着酒杯的模样盛气凌人,可是不过几年的功夫,她们就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熟练的干起农活儿来了。
一旁的石墨边还有个瘦骨嶙峋的男人正在那磨豆子,模样已经脱相,可他本就丑陋的让人难忘,关老先生还是认出了他就是周家的三公子,那个才去麓山书院念了几天书就逃了的学生。
这几个人兀自干着自己的活,一句话都不说,目光呆滞,仿佛已经完全麻木。
这时,屋里忽然响起一阵婴儿的哭声,忽然给这个死气沉沉的院子带来了一抹生气。
周二夫人却立即皱起眉头:“又来了,老大,你能不能管管!真是烦死了,从早哭到晚,没完没了,家里又没死人,哭丧个什么劲儿!”
“你嚷什么,谁家孩子几个月大不是哭个没完!”
当着关老先生的面一再被数落,周大公子也受不住了,开始出声反驳。
“呦呵,你还敢跟我发脾气?你那个小崽子看病的钱都是我娘家出的,你还敢冲我发脾气,你不想吃饭了是不是?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
小崽子扔大街上去!”
“吵什么吵!”
屋子门口响起一声苍老的爆喝,周老夫人拄着拐杖,满面愁苦的瞪了他们两个一眼。
“还嫌我们日子不够苦,非得折腾点事情出来是不是?”
“周老夫人。”
关老先生可以对周二夫人视而不见,却不能不理周老夫人,一看到她,他立刻上前拱手行礼。
“我就说听到有人来了,关先生,原来是你。”她的牙已经掉光了,说起话来,声音有些别扭,“你怎么上锦州城来了?”
周大公子赶紧道:“祖母,先生是特地来看我们的。”
“哦,哎呀,你来的不是时候,现在家里啊,是实在没什么能招待你的东西,你也看到了,连口井都没有,我们要喝水,都要去隔街的老孙头家里去要。关先生,你要是不嫌弃,就到屋里来坐坐吧。”
关老先生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红,带着自己的两个门生走进屋里。
跟院子相比,屋子里总算还有点东西。
窗户上挂着厚重的布帘,看起来粗陋又沉闷,本就快到傍晚,光又透不进来,屋子里就显得格外的昏暗,更衬得那布满裂纹的桌椅破旧不堪。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实在不敢想象这里竟然是曾经在锦州城呼风唤雨周家的住处。
本以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被抄家,周家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没想到他们竟然过起了这样的日子。
“宋清晗!来客人了,你没长耳朵,还不去倒水来!”周老夫人朝里屋暴躁的喊了一声,又转过身来,朝关老先生微笑道,“让您见笑了,这茶没有,热水没有,凉水还能凑合凑合。”
“无妨。”
关老先生已经坐不住了,他朝门生使了个眼色,门生立即掏出一个钱袋子给他。
一看到那钱袋子,周老夫人、周大公子和周二夫人立刻双眼放光,恨不得扑上去抢。有多少日子没见过刀钱,他们都数不过来了!
“这里有一百刀钱,你们先拿着用。周文,你好歹是念过书的人,怎么能去锄地做苦工,实在不行,去街上摆个摊替人写写书信,不也能赚几个钱花花,何至于落得如此落魄的境地。”
周大公子苦笑:“先生,你有所不知,如今我们周家上上下下,男为奴,女为婢,哪还能去摆什么摊子,能在有钱人家里当个佃户都算不错的了。
”
男为奴,女为婢,关老先生大吃一惊,本以为他们不过是被抄家罢了,没想到责罚居然如此之重!
他不懂这是为什么,不过是宫里一个妃嫔做错了事,何至于连累的整个家族连根拔起?
莫非,他们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正当周家人看着钱袋子眼露狼光,关老先生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