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京桐将兑好的水桶提到杂物间里,坐在厨房门槛上的谢弘文便自觉地开伞走了出去。
常京桐过去将厨房门轻轻带上,这才将目光放在角落里的女人身上。
昏暗的环境里,常京桐只能依稀辨认出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泛着杂物间里的灯光,却透着隐约的惊恐和不安。
常京桐跨过地上的链条,走到杂物间门口蹲下,给彼此一点空间,这才压低声音和她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的目光一直跟在常京桐身后,和常京桐预想的一样,她并没有那么快开口。
“你几岁了?在这里很久了吗?”
常京桐蹲下身子后,反而能看到不少先前没注意到的东西。
在女人窝着的角落边上,还有两个铁盆,常京桐一直隐约闻到的酸臭味好似有大半是来自这铁盆,里头好像还有东西。
常京桐试着靠近了一步,女人跟着瑟缩了一下身子,带动着链条发出轻微的响动。
“能跟我说说你吗?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如果这女人的确只能听到这儿的地方话,或许这件买卖人口的事从头到尾都是她的臆想也说不定。
“我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被拐卖的。”常京桐背着光线笑了笑,“可能是我想多了。不过,如果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跟我说。我离开这里之前,会尽量说服豪叔对你好点的。”
“呜!”
常京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正当她准备起身进杂物间的时候,那女人的呼吸忽然沉重起来,整个人朝常京桐蹲着的位置扑了过来,她的嘴巴大张着,在清脆的链条撞击背景音中,发出怪异的呜咽声。
迎面而来的酸臭味冲了过来,常京桐下意识后退躲避,却踉跄地直接坐在了地上。
女人顺势就往常京桐身上扑,常京桐连忙抬手抵住她,正好摸到了她脖颈上扣着的冰冷链条。
昏暗的环境里,常京桐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急促的呼吸将那股腐朽酸臭的味道带入鼻间,眼里映出那女人大张的嘴巴,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常京桐感觉耳边一时被自己紧促的心跳声占据了,她的胸腔里鼓鼓胀胀的,全是名为愤怒或是苦涩酸楚的情绪。常京桐抵住她脖颈的手往上走,抓着女人的下巴往上抬了抬,借着杂物间的光线仔细去看。
真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牙齿。
没有舌头。
像个吞噬一切情绪的黑洞。
常京桐一瞬间特别想吐。
女人那双眼睛不断在常京桐的脸上扫着,在敏锐察觉到常京桐的情绪后,当即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再次将自己蜷缩成角落里的某块等待腐烂的生肉。
常京桐抬起的手悬在空中,还保持着虚握她下巴的动作,隔了片刻,才从那种铺天盖地的情绪里抽身出来。
“你……”
常京桐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将那股重新涌上来的酸涩强压了下去。
这女人的痛苦根本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决的,常京桐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显得特别虚伪特别恶心。
这世界真特么恶心。
常京桐最终什么都没说。
等她洗漱完出来,腥凉的雨汽迎面扑在脸上,才觉得自己像是从某个梦魇里惊醒过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
那双眼睛还在隐隐泛着光。
只可惜,这个梦魇一时半会还无法消散,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消散了。
当晚,常京桐翻来覆去直到雨声渐渐平息才勉强睡着。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时竟不知道眼前这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是怎么回事。
是作梦吗?
常京桐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生了锈,半天才转过弯来。
她的手能触摸到身下硬实的木板,她应该还躺在床上。
常京桐的鼻间充斥着潮湿腐朽的木头味,耳边听到似有若无的敲击声。
不如再睡会吧……
常京桐感觉到自己的眼皮似乎有千斤重,让她忍不住一再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是那刺目的光穿透了薄薄的眼皮,冰凉的水珠滴落在她脸上,让她皱着眉头睁开眼睛去看。
入目是半片阴郁的乌云和半片缓慢挪移的木板,带着土腥味的水汽扑面而来,常京桐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身处在一个木匣子里,她眨了眨沉重的眼皮,想要抬手阻止那片木板的上移,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砰!”
捆扎在木板上的绳索忽然根根断裂,整片木板失去拉力,迎面朝着常京桐的脸面砸下。
常京桐猛地睁开了眼睛,昏暗的光线泻进屋子里来,她缓慢地转动脑袋,看到了床尾处跪坐在床板上的田芊芊。
“啊,我想着不要打扰你的。”
田芊芊龇牙咧嘴地捂着膝盖,忍痛小声地说了句。
常京桐闭上眼睛,抬手捂住脸,片刻后才从梦里回过神来。
她多多少少已经从之前的经历了解到自己的梦境和现实是有些关联的,只是刚刚那一幕……
常京桐一时头疼得厉害,现在醒过神来,才明白梦里她躺着的哪里是个木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