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彻醒来时,已是傍晚,感到四肢无力的裴彻强撑着想要起身却被一旁的王承业连忙扶住。
太医令坐在一旁,正端着一杯热茶,幽幽地看着裴彻
“还请裴相以后不要再以身犯险,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想必裴相应该知道吧。”
面色苍白的裴彻扯动嘴角,笑着说道:“若说君子,我不如太医令多矣,再者说,此事若不行此偏激之法,恐怕短时间难以平复,到时就不是我一人吃一张毒馕饼那么简单了。”
说罢,裴彻又问:“解毒的菽汤与甘草水是否已经分发下去。”
太医令摇摇头说道:“王将军派人去往云州城征集菽与甘草,也不过只够半数,从你昏迷到现在,又有七百余人中毒,好在催吐及时,只有轻症,死者没有再增加。”
裴彻点点头,又转过头看向王承业问道:“你那边如何了?”
王承业抱拳说道:“常平仓全部胥吏共计十七人,清晨协助搬运粮草的民夫两百人,已经全部抓获,云州库部司负责云州常平仓的司丞也已被擒拿,现在都在大帐外囚禁。”
裴彻在王承业的搀扶下起身坐在蒲团上,随后两名左翊卫的士卒便押着库部司负责常平仓的年轻司丞走了进来。
裴彻见到那名司丞,并没有上来就诘问,而是皱了皱眉头。
“温让,我记得三年前,你本是云州城中一个不入流的胥吏吧。”
温让将头深深埋下去,不敢抬头看裴彻。
“回裴相,是!”
“此事你知道多少?”
温让犹豫了片刻便说道:“此事是卑下指使。”
“为何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温让嚅动着嘴唇欲言又止,神色也不断变幻着,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裴彻盯着温让说道:“你已是将死之人了。”
温让见裴彻已经说出了结果,纠结的表情反而消失不见,他抬起头,长出一口气后,看着裴彻缓缓道来;“卑下受金国探子指使,与我一同受指使的常平仓胥吏还有七人。”
裴彻放在桌案上的手青筋暴起,他问道:“你们被拿住了什么把柄?”
温让再度把头低下说道:“卑下在调任云州常平仓后,与其余七人一同倒卖常平仓中存粮三千石,得钱两万贯。”
裴彻似乎早就猜到了一般,长叹一声说道:“你如何与那名金国探子联络?”
温让摇摇头说道:“都是他来寻我,从不让我们主动联络他,且他来去无踪,卑下在被他拿住把柄之初也与其余几人商议过将他拿住,因此派人暗中跟踪过,并未发现,反而被他警告了一番。”
裴彻没有再问话,他摆摆手说道:“罪人温让连同七名胥吏,贪墨粮草,私通敌国,拖下去斩了,罪人家眷全部擒拿,送往卫州各矿。”
王承业一挥手,两名士卒大步走进来,拎起温让,如同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片刻后,几名士卒拖着八颗人头走了进来,让裴彻查验,裴彻看过后说道:“首级悬于土墙之上,以安民心,尸体不得摆在流民营门前。”
等到士卒将人头拿走后,原本挺直脊背的裴彻突然瘫坐在蒲团之上,他拒绝了王承业的搀扶,又对一旁对所有事情冷眼旁观的太医令拱手致歉后,摒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坐在大帐之中,伴随着火炉燃烧木柴发出的噼啪声陷入了沉思。
.......
甲三流民营中,赵英与张博士终于被愤怒的流民们从老妪所在的草棚中放了出来,头上抱着染血的白布的他呆呆地看着身体已经发青的小鹊儿与其余十几名孩童,握着铲子的手不住的哆嗦着。
冬日夜晚,风格外刺骨,赵英在一众流民依然带有恨意的目光中站在几个孩童的尸体前,沉默半晌后,再度挥动铲子,将土坑刨得更大了些,口中喃喃道:“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
许久,老妪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破衣服拄着一根木棍走了过来,他看着赵英依旧在挖,又看到正在一旁的小鹊儿等人的尸体,强忍悲痛走上前说道:“他们的尸首终归是要火花的,你挖这偌大的坑又是何苦呢?他们命苦,不是你的错。”
老妪话音刚落,背对老妪的赵英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悲痛,身子不住地耸动起来。
“我不该啊,我不该早早把馕饼和粥给他们拿过去的,若是晚一点,若是晚一点,他们就不用死了啊!”
赵英手中的铲子当啷一声摔在地上,捂着脸跪在大坑前痛哭起来。
“他们才五六岁的年纪啊!”
老妪此时也老泪纵横,她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颤颤巍巍的走近蹲在地上的赵英,弯下腰抚摸着赵英的后脑勺,说道:“你只是担心他们挨饿,他们不怪你的,他们记着你的好呢。”
赵英依旧只是抽泣着,没有任何动作,老妪也只好站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陪着这个失了方寸的中年人。
过了许久,赵英将孩童们的尸首整齐地放在架好的柴火垛上,掏出火石,在凛冽的寒风中点燃了柴火。
木柴剧烈燃烧,大火照亮了赵英满是伤痕的脸,他默念着以往祭哭送别军中同袍时的招魂词,直到大火完全吞噬柴火垛上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