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攥着药瓶,眼中泛着泪光,她没想到谢宁会记着她。
她只是春熙楼再普通不过的烧火丫鬟,半面黑妆,作为罪奴被卖进去的,便是连卖身的娼妓都做不了,更别说只卖艺的女乐了,她只能是一个最低贱的奴。
因着以前帮过芙蓉姑娘的忙,所以得了个机会,给芙蓉姑娘她们守着这个小院子,活不多,也没有打骂。
若是她能一辈子都在这个小院子就好了。
她不怕苦,只怕自己一不小心成为那“失手”被打死的奴。
有的客人性情不好,便会借着酒意打人,而有的女乐若是心情不顺,也会折辱比她们还要低等的下人。
一层又一层,兔子吃草,狼吃兔子。
青空落雨,不辞春色,暖灯迎风,却看蓝楹花满枝。
清梨撑开青色的油纸伞正准备送谢宁上车,轻雨却上前一步,轻轻福身,“谢小大夫,奴家有一事想与您说。”
然后便看了清梨两人一眼,示意谢宁与她往一旁去。
“什么事?”谢宁站定,夜风打过,轻雨手上的灯笼擦过衣裙。
“谢小大夫可认识邓小娘子?”
“邓茵?”
轻雨点了点头,面色犹豫,但还是劝道,“那邓小娘子性子绝不如面上这般单纯,她......而今她父亲已然瘫了,便是其弟,也因为某些事而被取消了科举的资格。”
如果没有足够让那些大人们另眼相待的才华,那邓家郎君的今生也就止步于此了,最多能做一个账房先生,可她总觉得邓茵的报复还没完。
她知道邓家对邓茵不好,便是对邓母和邓月儿也是极不好的,但到底是生身父亲和兄弟,邓茵下手也是够狠。
其实这都不关她的事,但谢宁于她和姐姐有恩,她还是决定告知谢宁一番,邓茵绝对不如表面上那么纯良,反而睚眦必报,这样的人......是很可怕的。
谢宁静静的听完轻雨的话,然后微微颔首,面上依旧是淡淡的,“我知晓了,谢谢轻雨姑娘。”
本抬脚就要离开,谢宁听着落雨打在瓦楞上的声音,还是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暖色的烛火让谢宁脸上的神情显得越发温和,“轻雨姑娘,很感谢你愿意将此事告知我。
但,邓茵是一个很好,很努力,也很勇敢的小娘子。
不仅是她。”
谢宁看向半开的木门,然后将视线落在轻雨身上,“你们也是。”
“我们行走在世间,每一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经历,但每一个人却又仿若拥有同样的经历,只是面对伤害,有的人选择原谅,有的人冷漠以待,而有的人选择让伤害自己的人痛苦。
无论是哪种选择,都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
轻雨姑娘,未经他人事,莫论他人非。”
邓茵睚眦必报,又有野心,竭尽全力的往上爬,但她也有一颗柔软的心,她会给邓月儿买衣裙,买甜糕,便是邓母,她也会时不时的回去看望一下。
她会给谢宁和陈晚娘做针线,尽她所能,给予她能送的任何东西,只因她收到了谢宁和陈晚娘给予她的好。
邓茵能走到现在,纵使有谢家的帮助,但却不能否认她自己的努力,便是他人的帮助,也是她争来的。
藤蔓绕着树木攀至高处得见阳光,是因为有树给它支撑,但也是因为它在努力的向上攀爬。
她在努力的活着,想让自己活的更好,这并不可耻。
谢宁并不愿用睚眦必报来形容邓茵,因为这不适合她,她只是比一些人更有勇气,心向善,又敢于恨。
风吹过飘零的雨,带下片片蓝楹。
看着落在掌心的蓝楹花,谢宁将其送给轻雨,“我们便如这蓝楹花,花无相同,众生亦不同。”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灯笼摇摇晃晃,照出一片光亮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