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云烟的面容,都清清楚楚地告诉季安妮,这不是梦,不是梦。如果再不阻止,云真就会像宝贵妃一样,从这个世上,从自己眼前——彻底消失。
「云真?云真……不要死,我求你……不要死……」
季安妮眨了眨眼睛,她的双眼痛得发涩。
云真轻轻摇了摇头,用已快与夜风融为一体的声音,淡然说道:「我答应过她,要永远陪她……无论她去哪里,我都会陪她……她怕寂寞,她不能一个人走……」
「不……云真……」
望着云真那样认真的表情,季安妮的声音很难从艰涩的喉咙之中发出。
她的每一个音节都是嘶哑的,听上去就像锉刀一样,一刀一刀锉入听话人的心中。
她忽然抓住云真的手,但目光却没有看手,而是看着云真浑浊的眼睛说:「云真,难道你忘了吗?我也是一个人,一个被你拉到这个世界的人……我应该比宝娘娘更孤单,更寂寞……但是你为什么从来不肯看看我?……即使只是同情也好,你可不可以好好看看我?……是你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但是现在,你却要丢下我不管吗?」
扼住云真手腕的手突然用了用力,季安妮抓起云真的手,抬起来道:「云真,难道你忘了吗?……你也答应过我,会永远留在我的身边……你看,你手上的伤都没好,难道你就想抵赖吗?」
当初在偏右院逼着云真歃血为盟,那时留下的伤口,还淡淡地留在云真手上。
就像一个证物般,证明着,提醒着云真,他对季安妮许下的另一段诺言。
云真的笑容不见了,表情变得沉寂,浑浊的目光中也渐渐凝聚出明晰的焦点,一眨不眨地盯着季安妮那张比哭更令人心痛的脸。
他记起了自己曾经说话的那段话,也记起了自己曾经答应过季安妮的事情。
没错……当初割下的伤口还未愈合,难道自己又要失信了吗?
季安妮忽然甩开云真的手,擦了一下眼睛道:「云真,如果你今天死了,你就是个没用的男人!因为你说话从来不算话!你对宝贵妃的承诺没有实现,你对我的承诺也没有实现!你根本就没有把你说过的话当话!你是骗人的,你说什么都是骗人的!」
「不……」云真怔怔地摇了摇头,他的思绪突然混乱起来。
他甚至想起了十年前,他对宝儿许下承诺时候的情景。
也想起了他在偏右院,答应季安妮永远陪她的情景。
季安妮和宝儿的身影,忽然有些重叠……
令他分不清眼前的人影是谁,耳边的声音又是谁?
季安妮的质问就像宝儿的质问一样,她们痛苦地问着自己,为什么说过的话可以不算。
「不,我说的都是真的……」仿佛想为自己辩白什么似的,云真的神情略显焦急。
他从来没有想过欺骗宝儿,也从来没有想过欺骗季安妮,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无法兑现对她们许下的承诺?为什么!
「云真……」季安妮站了起来,她本以为自己早已难过得双腿无力,但却还是奇迹般的站了起来,「云真,我很相信你,我一直很相信你。就像宝贵妃相信了你十年一样,我也可以相信你十年,甚至更久。但是你呢?你想放弃了吗?你想毁约了吗?」
云真说不出话,只是呆呆望着难过而又严肃的季安妮,急于想要证明什么似的不停摇头。
但是季安妮却突然转身跑开了,跑向刚才来时的路。
路上依旧飞花似蝶,盘旋无尽,地上早已积了薄薄一层浅红……
「娘娘!」康孝荣叫了一声,牵马追了上去。
追了百来步远,才终于追上季安妮。
康孝荣一把抓住她道:「娘娘,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跑开了?」
季安妮背对康孝荣,低着头道:「我知道他一定很想去陪宝娘娘……但是我却利用了他的善良,不准他去做他想做的事……他不能去死,现在一定非常难过……」
「你不回去安慰他吗?」康孝荣问。
「不……」季安妮摇了摇头,「他一定很想哭,有我在,他就哭不出来了……他应该好好哭一场,在那个没有任何人知道,也没有任何人看到的地方。」
他那么难过,但却始终没有流出一滴泪水,甚至还用微笑安慰自己。
其实刚才看见云真笑的时候,季安妮心中的难过,不比得知宝贵妃死讯时弱。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康孝荣牵马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季安妮蓦然转身,威胁性地瞪着他。她以为康孝荣想回尚书府报信。
康孝荣就像感应到季安妮的视线似的,几乎同一时刻回过了头。
「你想干什么?」季安妮略显狂躁地问。
康孝荣轻轻跃上马背,拉动缰绳道:「不想干什么,稍微离开一下。」
「为什么?」季安妮穷追不舍。
康孝荣却表情轻松地反问道:「因为如果有我在,娘娘不也哭不出来了吗?」
接着,他似叹非叹地重复了一遍季安妮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娘娘,你也应该好好大哭一场……在这个没有任何人知道,也没有任何人看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