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沉闷的男声响起。
妙辞这才发觉,原来屋里还站着一个男人,在跟太夫人对话。只是从她的角度看,完全看不到那男人站在何处,样貌如何。
席憬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出声的正是誉王,站在北边。
誉王行事极其谨慎,此刻换了身麻衣,戴了件面具,还提前吃了变声药,瞧起来跟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无异。
“那还等什么?直接出手便是。”太夫人呷茶道。
那男人回了什么话,妙辞听不清楚。
她缓缓地朝席憬递去一个口型:“他、说、什、么?”
她以为是视线太暗,导致席憬没能看清她的动作。于是拎起脚尖,朝他靠近,把话重复一遍。
那边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席憬已然知晓答案——
誉王的确对妙辞动了小情小爱的心思,也的确是想借此心思利用妙辞手里的兵马。
铁骑军威武勇猛,只听妙辞调令。这些年来,铁骑军死守边境,没有一个将军不想将其纳入麾下。这批兵马实在重要,重要到让誉王舍得亲自出来演一出“美男计”,好能诱到妙辞。
席憬捂住妙辞的耳朵,口语道:“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允许任何人利用她。
空间逼仄,仿佛她的气才刚吐出,就被他一溜烟地咽进去。
厚重的檀香、满屋的菩萨、晦涩模糊的对话都在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交缠的呼吸、同频的心跳和只有一人知道的共感。
她在紧张,想逃脱他的桎梏,又怕惹出动静,只好呆呆地任他触碰。
席憬的手掌很大,手心很热,捂着她时,手能把她整张脸包裹进去。
妙辞的耳朵被捂得热烘烘的,真切的暖热感从耳朵一路蔓延至全身。
暖暖的,热热的,窄小的。
像是回到了娘亲的肚子里,狭迫且安心。
可她明确知道,此时此刻,是哥哥在陪着她。
哥哥身上总有一种很好闻的干燥气息,像冬日的阳光,明明没什么温度,可却诱着她本能地向其靠近。
妙辞的手指无意往木偶娃娃身前搓过,忽然想起席憬的交代:“它是不会说话,又不是不会疼。”
于是她用气声朝娃娃致歉,“把妹妹的妹妹掐疼了,对不住呀。”
掐么?准确地来说,是摁、捋、转着圈,是一种从四面八方朝中间施力的招数。
她不会知道,她都忘了。
妹妹都忘了,幼时她想家时,会拽住他胸前的衣襟,往他胸膛上贴,嘴寻着一个方向,“娘亲”、“娘亲”地喊。那可怜凄楚的声音,细细的,低低的,是幼猫在寻求庇佑。
那时候他身骨孱瘦,白天受过万夫人的打骂,晚上还要回去,哄着把他当作娘亲的妹妹,把她哄睡。
妹妹……妹妹……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妹妹,闭着眼,也在细细地叫喊。
因为共感,席憬被她挽得气噎喉堵。
他感知到,有一股不明不白的念头,自心中破出。
想接近她,像小时候那样,没有距离地接近。
要脸贴着脸,手贴着手,心跳贴着心跳,互相啮着血肉。要继续在阴暗的家里,挣扎着,扭曲着,度过鬼阴阴的岁月。
那是什么念头?那样强烈,那样不可隐忍。
席憬眸中深意翻腾,鼻梁仍旧直直地矗着,可心里那座山峰却隐隐地歪了。
他往前挪脚,直到木偶娃娃抵在他胸口。
“哥哥的哥哥不疼。”他说。
他把脑袋歪在妙辞的肩头。
而后,发疯似的,不要命似的,摧毁一切似的,匀出一口热气,尽数喷洒在妙辞颈边。
她的脖颈上面立即浮出一弯淡红的月牙儿印。
这一次,她体温升高,因为他。
不够红,要像他在卦象墙上泼洒出的红漆那么红才行。
要得是一个红到滴血的印记,像他的耳根那样红,像他们的血液那样红,像那条酷似红线的宫绦绳那样红。
也许是那种不知名的念头将他浑身的力量尽数抽走,也许是狭隘的空间逼他不得不继续弯腰。
总之,他把嘴唇凑到那一截白皙的脖颈旁,凑紧,凑实,凑得毫无间隙。
一掠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