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声道:“你长这么大,阿娘只打过你一次,就是东胡之乱时,你为了一只狸奴偷偷跑回去,害得沈寄时回去寻你,死里逃生,最终几经生死才到蜀州。”
桥妧枝鸦睫微颤,她记得那次,她到蜀州见到爹娘的第二日就被阿娘用藤条抽了手心,还顶着太阳在院中被罚跪了整整一日。
桥夫人声音更加沙哑,道:“今日是阿娘第二次打你,伸出手来。”
桥妧枝抿唇,将手背到身后,摇头道:“上一次,是我错了,我不该一时任性不顾自己性命还连累旁人。但是这一次,阿娘,我没错,我一没有伤及己身性命,二没有累及旁人,又是哪里做错了?何故要打我?”
桥夫人一怔,握着藤条的手微松,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厉声道:“人鬼殊途,执念太深就是错!你处处都是错,却觉得自己没错?”
桥妧枝不服:“我没错!”
“没错?好……好好好。”桥夫人将藤条丢到地上,冷冷道:“那你今日就去祠堂罚跪,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桥妧枝不语,眉眼无澜,等到桥夫人离开,这才低头去收书。
一只苍白而透明的手与她落在同一本书上,桥妧枝抬头,对上一双满是担忧的眸子。
她没动,只微微出神。
其实若论跪祠堂,整个长安都找不到一个比少年沈寄时跪得次数还多的人。他从长安跪到了蜀州,又从蜀州跪到了长安。不同的是,十七岁以前,他是被爹娘罚跪,十七岁以后,他是自己一人,在祠堂一跪便是一整夜。
父母先后战死,他背着沈家的累累白骨封侯拜将,一夜之间,从沈小将军变成了长宁侯,风光一时无两。
可他时常看着沈家满祠堂的牌位发呆,思索若是有朝一日如爹娘一般战死沙场,自己的牌位又该放在何处?
那时所思所想,如今悉数成真。
桥妧枝跪在桥府先灵牌位前的空地上,眉眼低垂。偶有夜风吹进,将她额前发丝吹起,漏出一片光洁的额头。
“我没错。”少女眸子映在祠堂内的烛火下,那张雪白的脸在昏黄的光照下更显倔强。
沈寄时跪在她身侧,目光缓缓落在高处的牌位上。他听着少女清脆又固执的声音,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桥妧枝从来没有伤己累人,伤人累人的只有沈寄时一个,受罚的从来不应当是她,而是沈寄时。
“沈郎君。”桥妧枝抬头,侧身看向身侧的鬼魅,抿唇问:“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她下巴扬得很高,其实并不是想得到什么答案,只是想要一个肯定。
沈寄时喉结滚动,没有犹豫,只道:“女郎只是执念太深,如何称得上错?”
如何称得上错?
桥妧枝一直紧绷的肩膀骤然一松,鼻尖微微发酸。
沈寄时抿唇,目光一刻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远处祠堂外多了一人。
温热的糕点从手中脱落,毫不客气地在地上沾了一圈灰尘。
郁荷惊恐地捂住嘴,被吓得连连后退。
她看着跪在祠堂中的女郎正神请专注地与人说话,可目光所及,女郎四周明明空无一人。
腿一软,她几乎是本能地往回跑。
有……有鬼……
真的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