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难消,热气一冲导致发热倒也说得过去。
桥夫人稍稍松了口气,见她喝了药,微微放心,随后又半哭半笑地在一旁守了好一会儿,眼见着女儿情绪不高,不欲打扰,叮嘱她好好休息,便拉着夫君离去。
房门被轻轻关上,未完的争执声意料之中地再次响起。
“怪力乱神!你就知道怪力乱神!莫不是读书读傻了,真以为这世间天潢贵胄就能顶了天!姓桥的,脉脉若真的有事,我和你没完!”
“慎言!堂堂相国夫人,动不动就求神拜鬼,说出去令人笑掉大牙!”
“嫌我丢人了是吧,当初娶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嫌丢人,桥大人如今官威真是大啊!既然如此,不如早日休了我,回头娶个目光长远的夫人,省的给你丢人!”
“你——你——”
桥夫人并非寻常夫人,真闹起来也是能顶了天,将堂堂相国气个绝倒。
争执声渐行渐远,到最后,零星言语都被隔绝在门外。
桥妧枝神色暗淡,窝在禅椅上出神。只是神思还未飘远,便有瓷器轻撞声在角落响起,将她思绪拉回。
屋内烛光昏暗,她侧目看去,隔着白纱,依稀看到茶案上的白釉茶杯摇摇晃晃,无风自动。
茶杯里还有半盏茶水,每每要溅出时,又恰到好处地落回杯中。
桥妧枝看了很久,突然出声:“沈寄时。”
茶杯终于停了,沈寄时闻声回望,对上她清澈的眸子。
相顾无言……
确实是完全陌生的脸,昨日种种,都不是她的臆想。她寻错了人,所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
说不上是难过多些还是失望多些,前段时日喝进肚中的那些乌梅汤都在此时一股脑反上来,涌上四肢百骸,让她又酸又麻,格外不真实。
“原是场误会。”桥妧枝抱着狸猫,眼尾垂下,声音还有些沙哑,“郎君可自行离开,来日,我会亲自为郎君奉上长明灯。”
“离开?”男人声音有些缥缈,听起来不太真切,他轻笑,问:“女郎要我去哪儿?”
桥妧枝道:“自然是去郎君应当去的地方,酆都,亦或是九幽,早日轮回。”
话落,久久无人言语。
少女指尖在绸缎上轻轻划过,有些不安。
她还想再说什么,不料夜风伴着合欢花香钻进闺阁,吹起她额前汗发。
凉意过身,喉咙突然有些痒,一张嘴,话还没有出口,吐出的却是剧烈的咳嗽。
站在帷幔后的男子眉梢一沉,折扇轻动,敞开的窗户砰地关上,隔绝住争先往屋内涌进的晚风。
眼前轻纱无风自动,帷幔微抬,探进一只握着茶杯的手。
那是一只属于男人的稍显粗粝的大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小巧的瓷杯被他捏着手中,分外夺目。
看到那只手的瞬间,桥妧枝险些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她猛地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陌生郎君,当即咳得更厉害了。
眼前郎君却全然没有意识到不妥,见她无暇喝水,当即将茶杯又往前递了几分。
茶杯碾上唇角,带起一丝凉意,男子身上淡淡香火气混了茶香扑面而来,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狭小的私密空间突然挤进一个高大的男人,桥妧枝心头燃起一小撮火苗,也不咳了,一把将茶杯挥开,怒瞪他。
男子意识到什么,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低咳一声道:“沈某唐突。”
说完,连忙转身,离开时脚步竟有些虚浮。
见他离开,桥妧枝心下一松,悄悄松开枕头下握着符箓的手。
又是一阵静默,桥妧枝心情稍稍平复,恢复了之前的疏离有礼。
她并非不识好歹之人,于是闭口不谈刚刚被冒犯之事,只是道:“夜正深,郎君还是赶快离开,早日去酆都轮回才好。”
男子却道:“沈某如今已是孤魂野鬼,投不了胎。”
桥妧枝诧异,当即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急急下榻,正要说话,却听他继续说:“女郎燃香招时,沈某正要入酆都。女郎强行将我带到这里,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会?”桥妧枝一时之间心跳如雷,怔然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男子低笑,眼尾闪过一丝血色,眉宇尽显桀骜,“若是有半分假话,就此坠入拔舌地狱。”
桥妧枝肩膀狠狠一颤,愣了许久,方才哑声道:“抱...抱歉.......”
将他招至此处并非她本意,她只是,太想见一见沈寄时了,没有料到竟招错了人。
本就病容未褪,如今脸色更显苍白,桥妧枝敛眸,歉疚问:“我要如何做才能送你回去?”
“阴德。”
“什么?”
“积攒阴德。” 他看向她失了魂火后空荡荡的两肩,说得坦然,“女郎攒一些阴德,将我送回酆都吧。”
听起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可桥妧枝只沉默了一瞬,便立即答应下来:“事情本就因我而起,我必然会为你积攒阴德!”
她侧身立在帷幔旁,葱白的细指紧紧抓着轻纱,说得掷地有声,不给自己任何反悔的余地。
‘我为你’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