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短短几日的时间, 萧贺乾衰老的速度却惊人,眼窝深陷, 皮肤松弛,就连一向矍铄的眼神都不复清明,渐生出些混沌, 阿宁又道:
“就为了短暂几日的隐瞒,可真是害苦了我。”
萧贺乾听此一言扯了嘴角微微一笑,见她脸上当着生出些苦恼来更觉有趣:
“纵使如此, 你不也全力配合了我?若没有姑姑吃准了我这侄子的性情临走前推了他一推, 眼下他怎会放下心结来我侯府?”
阿宁道:
“要说放下也并非,若真是放下了便会走进您屋中一看, 侯爷这般惨淡模样若叫他瞧见了怕要闹上一闹。”
萧贺乾反问她:
“我这侄子素来脾气古怪, 说要放下哪有这么简单之于我,这一点点释怀亦是足够了。”
阿宁随手摆弄着那盘装模作样的残棋:
“可惜再过不久,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萧贺乾又捋了捋胡须, 道:
“届时老夫也走了,总算在死前保了份宁静。”
阿宁邪眉睨他一眼,对萧侯爷这过河拆桥事不关己的态度很是无奈。
她频频蹙眉,萧贺乾将这一切纳入眼中,惊讶于她眼中当真有担忧存在, 这个发现使得萧贺乾来了精神, 有些试探性地问道:
“你当真在担心?担心我死后他的反应以及对你欺骗的报复?”
阿宁默了默, 方有些阴恻恻地道:
“侯爷这风凉话说的可还如意?”
听出她意思的萧贺乾辅而哈哈大笑了几声, 这一小笑也不知牵动了身上那处疼痛, 转而以一阵轻吟结束,雪白的锦帕上印上了点点红梅,将萧贺乾的脸色映衬的越发苍白无力。
阿宁又道:
“您这出苦肉计使得也恰是时候。”
萧贺乾眯了眼,对她这句话乐极,笑过后,萧贺乾又打趣地道:
“姑姑既然说我在使一出苦肉计,那我便使给你看。”
他脸上嘻色尽收,凝神注目,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她:
“ 多谢了。”
彼时阿宁起了身,寻了他屋内一通体晶透的白瓷瓶握在手中朝他扬了扬:
“有欠有偿,公平了。”
虽是如此,如同萧贺乾所说的,她对于那一天的到来竟当真怀了几分真真实实切切的担忧。
依照萧贺乾现在身子的状况,顶多撑不过七日,萧贺乾登仙后,至多再能瞒上萧怀雪三日,届时怀雪不肖想,阿宁大抵也能描绘出萧怀雪将会是什么模样。
这也许是能足以抵消她过往数月一切努力的一击,阿宁想。
于是她开始想足够的对策,譬如给他施的针还需要多久才能完成?譬如她能否在他大发雷霆之前找到一个足以治住他这暴脾气的法子,譬如
思绪少见的繁杂,这让阿宁有些恼怒,索性放空了心思再也不去思考其他,若要归根究底错尚且在于她,那般随意地便将萧贺乾的病情隐了下来。
虽圆满了一个行将就木之友人的心愿让他走的安详,可放在自己这边来看,萧贺乾是走的舒畅了,却留给她如此大的一个烂摊子。
她在某一时刻的确是自负了,虽有把握,但仍存了许多冒险。她何以笃定怀雪 而这于毫不知情的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阿宁想到这儿,顿觉头有些大了。
头大到,午后为他施针时竟少见的分了神,一不留神将他弄痛地滴了汗。
“抱歉。” 阿宁忙为他拭去额角细汗,略微调整了一下长针的位置。
萧怀雪在她膝上短暂地叹了一声气,道:
“你这妖女心里又在打什么鬼葫芦竟分神至此。”
“在陛下心中难道阿宁便不像那般会开小差之人?”
阿宁有些好奇地问道。
膝上暴君竟还当真仔细地思考了一番,似在找着最好的一个答案,阿宁等了他半晌,方听暴君动了动唇,模样极其认真而严谨:
“寡人私以为,你该是很有主见之人,极少被他人之意见于行动而干扰。”
阿宁这厢略显惊讶的表情还未收好,又听他慌不迭地,生怕她误会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
“若不然!寡人也不会叫你死缠烂打至此地步。”
好嘛,阿宁也私以为,自己该自动忽略到他后面这一句的。
却不想自己烦恼了一个早晨的东西竟被他如此中肯而真诚的一句话而化解。其实不过个随遇而安,偶尽人事八个字。
事已发生,便没有个重新来过的道理,与其暗自后悔不若提前做好准备,再而,她虽有些恼怒但也绝对未曾到了后悔的地步。
她在过往的人生中做过许多事,其中有好有坏,有精妙绝伦到人人拍手叫好的,也有事关人命之失误。
她其实不大喜欢后悔二字,无论结果好坏。
不想,经由萧怀雪这么一提点,也堪堪算得上醍醐灌顶。
翌日,萧韫仪进宫看望萧怀雪,同他在得闲殿交谈了一个早晨,惹得板正如萧怀雪,也禁不住她骨子里的古灵精怪偶而抿唇一笑。
萧韫仪突然想起一件大好事来,忙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