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夜阑人静,除了在宅中四处巡逻的值夜护院外都已安睡于梦中,一个黑影突然从客院翻出迅速潜入青云苑,而后又悄无声息跃上阁楼阑干。
乌云飘散风清月朗,老周那张邋遢不羁的脸正警惕地往楼下俯视了一圈后才又转身继续爬上三楼。因是夏季,李昀夜所在阁间的南北窗都敞开着,晚风徐徐吹入使得屋子里凉爽舒适。
老周一个翻身轻轻落在房中,今夜的月色明亮即便不点火光也可将屋内瞧个仔细,遂他一眼便寻到了依旧放桌上的那几瓶美酒。欣喜若狂片刻后竟直接蹑手蹑脚地将桌上的美酒尽数放入随身带来的布袋里,转身欲离去时却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兄弟二人,当即嫌弃地摇了摇头,嘀咕道:
“怎么又开始腻歪在一处了?也不嫌热?”
听着老周跃下阁楼,房中装睡的兄弟俩急忙坐起身朝窗外探了探,见空无一人后李昀夜才低声道:
“还是木良哥哥了解老周,他当真来偷酒了!”
“猫见了鱼哪有不惦记的?”木良冲义弟笑了笑,随即起身来到桌前倒了半杯冷茶饮下。
“他若明日仍不答应随红华夫人去荒漠可怎么办?我们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些好酒?”坐在床上的李昀夜蹙眉望着窗外,担忧问道。
“权当赌一把吧,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木良又端了半杯冷茶递到义弟手边,柔声安抚道。
“赌?若赌输了怎么办?你堂堂木掌柜不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吗?”李昀夜接过茶杯可也抬眸睨了义兄一眼,但见木良哥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遂又跟着稳下心性,反正无论如何他相信木良哥哥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红华夫人带走。
“安心睡吧,明日还得早起呢。”木良却未回应义弟的话,而是打着哈欠又重新倒回床上。
看着木良哥哥疲惫地闭上了双眼,李昀夜脸上情不自禁泛起了温柔的笑意。
“哎呦,哎呦,都是我老周这辈子都难得喝上的好酒啊!”
客院的一间厢房里,老周借着月色将方才偷来的酒一瓶一瓶如同对待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放进床脚边的一只木箱里,时而忍不住在封闭的瓶盖处闻了闻,顿令他如痴如醉。
当从布袋拿出最后一瓶酒时,老周始终不舍得再放下,犹豫片刻便索性打算先尝两口过过瘾,嘴里也继续嘟囔起来:“今日他们亲口说的这几瓶酒是为了答谢我而备,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就算偷偷摸摸那也是为了躲开没必要的麻烦。”
自我安慰一番后,老周便理直气壮扒开了手中的酒瓶盖,醇馥幽郁的酒香顿时飘然而出,很快弥漫在整间屋子里。老周的眸中早已露出贪婪的目光,遂当即迫不及待地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小口,细细品味片刻后不禁眯起双眼摇头晃脑,如临仙境般笑吟道:“独行天地间,遨游不周山!”
“好酒,当真是好酒啊!”今夜饮的是美酒佳酿,老周自然不能像平常那般如牛饮水,倒学起文人雅士一口一口细细品尝,嘴里也在不停地夸赞道。
约摸才饮了六七口,老周的酒瘾竟已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咂了咂嘴已嫌弃起自己先前喝的那些寻常酒,当真是寡淡无味啊!
微醺之下,老周转头看向木箱里几瓶尚未开封的美酒又突然轻叹了一声,当真能忍心看着师弟为了报李家的恩情重新走上他不愿意走的路?
老周内心纠结的同时,脑海里浮现出从前在师门里的光景:他年少时因战乱与家人走散,奄奄一息之际被师父救上山又传授了一身武艺。但他死性不改的顽皮与懒散时常惹恼师父,遂逐渐对他失望,后来聪明又好学的师弟出现便极受师父的偏爱。
老周一向洒脱不羁,大大咧咧,自然不会在意师父老人家对师弟的偏心,两师兄弟在师门和睦相处了几年后便下山各奔南北而去,没想到这一别竟是几十年。想到师弟由意气风发,锄强扶弱的侠义少年变成如今一心只想当个普普通通的庄稼人,老周心中的愧疚竟不由得加深。
翌日一早,李昀夜与木良缓步向府外走去,二人一个如往常般从容不迫,一个却是忧心忡忡,每走几步都得回头寻视一番:
“都这个时辰了,老周会出现吗?”
“时候尚早,再等等吧。”木良看着义弟,依旧耐下性子安抚道。
就在两人刚走出李府,安云突然追了出来,亮着双眸匆匆回道:“公子,老周不在房中。”
“我在这儿呢!”安云话音刚落,府外马车厢里传出老周懒散的声音。
三人一听喜出望外,纷纷快步来到马车前,与此同时,老周也跳下马车。惊见到他手里提着七八个酒袋,腰间两边也各自挂着一个沉甸甸的酒壶,李昀夜等人皆忍不住瞪大了双眼,这身酒香味就连一只路过的黄狗也嗅着鼻子摇尾凑上前来。
“昨夜我已自行取了酒,真真是难得的好酒啊!”老周一脚将黄狗踢开后,拍着腰间的酒壶意犹未尽地赞叹起来,随后又低声冲李昀夜与木良嘱咐道:“我还留了两瓶藏在房里,你们可得保管好,千万别让人给偷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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