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峰心满意足地驱车离开,便也没有发现,躲在墙角的宋云矜在他离去的同时,卸下了脸上所有的戚容,神色逐渐变冷。
不得不说,宋国峰真是很有一套,若不是她已经清楚了当年的真相,此刻只怕真的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听信他的“肺腑之言”,接受他的“忏悔”,只等着一个契机,就和他言归于好。
当年母亲是不是也是被他这样的手段所哄骗,才把一切都掏给了他,还对他予取予求?
可惜,她不是姆妈,不会接受他慈父的这一套,甚至很想把他慈父的面具揭下来,给他的子女瞧瞧。
他的这套“慈父”嘴脸,不知道宋汝臣了解多少呢?
想到这里,宋云矜的唇角微微扬起,没关系,她会让宋汝臣知道的。
……
这几日,宋汝臣正因为和宋国峰的矛盾,心情极为不快。
其实他隐隐约约察觉到,宋国峰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是那么纯粹,只不过他对这个父亲,也没有多少亲情,所以没有那么介怀,他只是憋闷,为了母亲,心头郁结,就只能借酒消愁。
有人在他耳畔笑着道:“宋队长出身书香世家,没想到酒量竟然这么好,想必宋先生应当也是不错的。”
说话的是一个日本人,他们刚刚认识了没几日。
先前,在挨了宋国峰的打之后,宋汝臣深觉这个家里已经待不下去,转头出了家门,没走两步,便被看到有人抢劫。
换做平时,他根本不予理会。上海滩上纸醉金迷有的是,但更多的是在脚底下如烂泥般挣扎的百姓。
他们赚不到上层人的银子,只能从一样穷苦的人身上找点活路。宋汝臣不喜欢宋国峰那种伪善的作态,捐点廉价的东西去博得虚名。所以,他对抢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世道,谁不难呢?
他又不是圣人,没有那么多功夫救苦救难。
可是那天不同,他听到那人的叫喊声,像是日本人的腔调,为此,他当机立断就冲过去抓人。
正如他所料,苦主正是日本人,叫做小林平治。
小林平治对宋汝臣感激不尽,硬拉着宋汝臣去酒馆喝酒以示感谢。
宋汝臣这会儿还在当职,但他根本无心办公。
杨天宝因为抓了几个革命党,在兰贝尔那边得了眼,连带着李局长也高看了几分,此消彼长,他就被压着,日日受气。这会儿他又揣着火气,巡捕房更去不得,这会儿喝酒反倒成了他最好的去处。
这个日本人倒是极为上道,带着他去的不是酒馆,而是一处青吟小班,这里的姑娘看着纯,摆弄起来却比他院子里的女人舒坦多了。每次过来,宋汝臣便身心放松,次数一多,也就对小林平治生出了信任。
今日,他又因为杨天宝与他抢功之事而心情不快,恰好遇到了小林平治,于是跟着他又到了常来的青吟小班,喝多了两杯,就醉眼迷离。
听到小林平治的话,宋汝臣眯着眼看向对方,嗤笑一声道:“我这酒量是自己的,跟他有什么关系!我那父亲,惯是会做样子,哪里可能让自己失态呢?”
小林平治无比惊讶道:“那是……”
“我母亲,她可是酒场女豪杰,当年为了拉扯我长大,吃了很多苦……”宋汝臣说着,说着,不由想当年。
他和母亲举步维艰之时,他父亲正在苏家的温柔乡里快活着。
就算后来苏家已经灭门,宋国峰依旧不给母亲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分。外人都知母亲是宋国锋的妻子,也是他明媒正娶来的,可这个名分是建立在她的孩子,都是继子的前提下。
因此,宋汝臣至今依旧是养子的身份行走于世。不止是他,就连他妹妹娇娇也为了成全宋国峰的名声,从亲生女儿变成一个领养的女儿。也正因为这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让他们兄妹平白多受了无数轻视。
他早就对宋国峰生出厌烦,只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一直忍着。
他不明白母亲为何一直守着父亲,但他却知道自己必须得护着母亲。
在宋国峰离开的那十几年里,母亲是他唯一的依靠。
如今,他也要做母亲的依靠。
可母亲始终护着父亲,这令他十分愤怒。
然而他除了愤怒,什么也做不成,因为不论做什么,都会伤了母亲的心。
“令堂能教养出像你这般优秀之人,真是令人敬佩。”小林平治说着又为他倒了杯酒,“不过令尊应当也是极为疼爱你的,听说您在巡捕房的差事,也是他的安排?”
“他的安排?”宋汝臣眯着眼睛,露出苦笑,“那是我母亲出的力气,是她,亲自找的关系,把我送进去的。”
宋汝臣一边喝着酒,一面说起自己的往事,说到了最后,小林平治露出钦佩之色:“令堂真是了不起,那令尊一定为你做得更多?”
宋汝臣晃动着手掌,嘲笑道:“宋国峰,他只管自己罢了。我这父亲,为人自私自利,眼中只有自己,如果没有母亲扶持,他根本走不到今日,还整日里在我们面前充大,笑话,天大的笑话……”
小林平治十分惊讶:“听这话,我倒觉得令堂从前应当是出身名门,如今虽然家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