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矜已经把徐记的伙记都换了,只留下裁衣的老师傅,徐庭是个墙头草,胜在有眼力,短期内可以一用,她要借徐记这个口子,从后宅入手,撕开整个上海滩。
宋云矜道:“今日得了消息,谢家在南通的掌权人已经抵沪,一个月后,谢老夫人会在礼查饭店办一场晚宴,明面上是介绍谢悄,实则是想为他找一个妻子,现在沪上有点权势的人家,都在想尽办法接近谢七爷。”
柳筝点了点头:“谢家的生意遍布江南,又是沪上第一大族,能攀上他,确实是助力,但我听说,谢家也不太平。”
宋云矜看向柳筝,听她继续往下说。
南通谢家原本是望族,到了老太爷的父辈却已没落。
一直到老太爷当上红顶商人,这才重新崛起。老太爷的六个儿子只成年了三个,其中最为出息的是大儿子,然而大儿子在八国联军攻进北京时,为护老太爷而死,只留下谢悄一个遗腹子。
老太爷对谢悄极为疼爱,带在身边仔细教导,早早便将他立为继承人。这番偏爱自是引得谢悄两位叔叔的不满,明里暗里多有算计,有一次还差点得手。
老太爷故去,谢悄几经艰难才收拢谢家势力,如今只剩下上海这一处。
听完这些,宋云矜倒是不意外:“上海这一处最难收,因为掌权者是老太爷的续弦严老夫人,她自然要护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突然要为谢悄娶妻,显是不怀好意。”
柳筝道:“若是能与谢家搭上关系,对我们同样有利,再不济,搅黄了与唐家的联姻也行。”
“我倒希望严老夫人更积极一点,最好施压,逼迫谢七爷与唐家联姻。”见柳筝不解,宋云矜笑道,“越是如此,这婚事越不可能成,若是严老夫人的话有用,谢家的两位老爷也不至于蜗在上海。”
柳筝当下明了:“看来你是打算推他们一把?”
“先前我说过,我要把这一潭死水搅一搅,他们想暗中较劲,我便让他们把这些摆到台面上。”宋云矜抬手将一把木柴丢进火炉,“区区一个徐记裁缝铺,哪有谢七爷够份量。”
热烈的火光摇曳着,连她漆黑的眼眸都映成了红色。
……
暮色四合,上海总会的霓虹灯早早就亮起,辉煌的灯火仿佛令人重归白昼,连饭店对面的老式茶楼都沾了光,在这深浅红蓝的霓虹中透出一股怪异的协调。
小汽车停在马路边,穿着一身新式旗袍,披着雪白裘皮的唐锦玉独自下车,款款走进上海总会的大门。
今天下午她得了消息,说谢家那位小少爷会来此地吃饭,她精心打扮一番,便赶了过来。
严老夫人虽然说过想让她当孙媳妇,可谢七爷未必会买这位后奶奶的账,与其干等到晚宴那日,不如自己找机会认识谢七爷,凭她样貌,外加神针的名号和唐家的势力,相信谢七爷一定会对她一见倾心。
唐锦玉进了孔雀餐厅,才发现这里头已经坐满了熟人,城内排得上名号的名媛似乎都挤到了这里,只有正中间的位置空落落的,想必那就是谢七爷定的席位。
唐锦玉气得牙根紧咬。
这群虚伪的女人平日里捧着她、巴结她,一有机会就想挖她的墙角。作为严老夫人亲定的人选,唐锦玉自然不愿落人下风,她气定神闲地走到那张席位,将手包一放,慢条斯理地接过侍应送来的锡兰红茶。
在场名媛见状,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也学学唐锦玉的脸皮,等着谢七爷自己送上门。
唐锦玉兀自喝着茶,忽而察觉有人靠近,一抬头,便见到了老熟人——许家八小姐笑吟吟挪到唐锦玉身旁,打了个招呼:“玉姨。”
话一出口,唐锦玉就变了脸色。
唐锦玉的阿姐嫁给许八小姐的叔叔许暮生,论辈分,许八小姐是得叫她一声姨,但是这一叫,便把她喊老了几分。
许八小姐仿佛没见到她阴沉的脸,托着下巴道:“玉姨今天这一身倒是显嫩,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比我大三四岁,只可惜脸上的粉浓了些,看看,才坐下来就抖了一桌子的粉。”
唐锦玉忍得下这口气,随手就将杯中的茶水,迎头就泼向许八小姐,皮笑肉不笑道:“咦,你脸上一坨坨的是什么?好像是粉啊!你不是才十七八么?涂这么厚?”
许八小姐的妆容被水晕成一团又一团,顿时气得脸色发白,毫不客气抓起桌上的水杯泼向唐锦玉,唐锦玉避之不及,雪白的裘皮上流淌着红彤彤的茶水。
许八小姐道:“谢七爷今年才二十二,怎么看得上你这种老女人,先前提醒你不要老牛吃嫩草,你还不识趣!”
唐锦玉气得扑过去,二人吵成一团,四周的名媛哪里还敢袖手旁观,纷纷冲上去拉架。
唯有角落的宋云矜气定神闲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自打谢七爷出事后,谢老太爷便将他隐在了暗处,除了名字,旁的一概不知。谢悄收拢谢家势力时,同样神出鬼没,是以如今的世人对谢七爷所知寥寥。更别提他的行踪。
宋云矜调查之后找不出来,索性就放出风声,沪上望族们果然上当,把自家适龄待嫁女都送到上海总会,意图邂逅谢七爷,先一步拿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