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大惊,“好端端的废世子?世子不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么?”
李升也顾不得他言语不妥当,赶忙说了起来。此事细致消息都瞒着了外头,只说不知哪里忽然冒出线索来,王爷自己急匆匆亲审几个人,竟认定他次子司徒岧是让长子设计害死的。如今世子已被关在府中一个小院子里头,与坐牢无异。冯紫英只觉此事疑点众多,偏燕王又听不进去,王妃也在府中大肆胡闹、恨不能杀了长子替次子报仇。
偏冯紫英那职位最忌讳卷入夺嫡之争,又不知内里究竟、又恐怕世子有冤,遂托贾环去问问。贾环难得主动求见燕王,才开了句口便让他老人家堵了话。冯紫英无奈,托李升来寻贾琮。李升既接管了当年秦三姑那些事,遂成燕王的钱袋子——虽说比从前钱少了些也依然是钱袋子。他身边岂能没有上头安插的人?不敢明着往台湾府跑、恐怕惹下什么嫌疑,只说来广州谈生意,顺带替冯紫英大人给王子腾大人请安。他来得也巧,王子腾正得了贾琮的信、知道他要亲领着卫若蘅一家子过来,便让李升留下等着。
贾琮听罢深吸了几口气。他心知肚明,司徒岧分明是自己求贾敘弄死的,他五叔亲自动的手,与旁人毫无干息,白眉赤眼的怎么扯到世子头上去了?遂背着胳膊在屋里转了几圈,道:“我不会进京的。”
李升求道:“琮三爷,王爷不听劝,冯大人已没法子了!”
贾琮道:“你听我说。我若赶着进京了,世子才真真没救了。”他指了自己的鼻子道,“我是谁你知道吧。我实话告诉你,就是下界佐世的。”
李升连连点头:“故此除了琮三爷旁人皆说服不了王爷。”
贾琮道:“我马上就要成亲了。若因为这个赶回京城,王爷怕是会疑心真命天子不是他自己、是世子。江山面前,儿子算什么?”李升倒吸一口凉气。
贾琮理了理思路,道:“此事明晃晃的。谁得好处谁是幕后黑手,必须只能是老三干的。”
李升眼神动了动,半晌才说:“……冯大人也是这么猜的。”他顿了顿,“冯大人以为……世子虽……老实些,三殿下却是心思不正。”贾琮点头。说白了,燕王世子是个庸才,更需要良臣扶持;那老三心思深沉,他若坐了龙椅未必有冯紫英好果子吃。冯紫英虽是个孤臣,心里也不是没盘算过哪个小主子上台对自己有利。李升亦然,才会冒险听冯紫英的主意、绕着圈子来找贾琮。
贾琮又在屋中走了几个来回,断然道:“查三殿下身边的女人。”李升一怔。贾琮苦笑了下。
龚三亦把蛇蝎美人马香珠送入燕王家老三的手里,就是为了在燕王几个儿子里头闹出事来。这马香珠是个胆子心细的主。从最初身为陈王妃的妹子勾引姐夫陈王、到身为刘侗的爱妾勾引刘侗的心腹谋士,都犹如在走钢丝,偏都能将身边的人瞒得死死的。可知此女施计必然周密。燕王显见是让她设下的“线索和证据”蒙蔽住了,又是失望又是愤怒,连要紧大臣相劝都听不进去。好在世子终究是他嫡长子,燕王又并非绝情之人,不会贸然杀子,给冯紫英等人留下了可以运作的时间。
贾琮吃了口茶,乃道:“王爷听不进劝,显见是钻了牛角尖。让一个英明的人钻牛角尖,就得精妙掌控他的情绪。最擅长掌控男人情绪的就是女人。‘蒙蔽’这种事,非要让许多线索在短时间内爆发不可。且必须逼得当事人瞻前顾后、忌讳那个忌讳这个,不敢公开真相。他以为公开了真相必会十分丢人,殊不知这个‘真相’一定漏洞百出。而擅长设下这种圈套的,多数是女人。”他看着李升道,“女人最知道后院阴私,知道哪些事最见不得人。”
“琮三爷以为是三殿下的姬妾所为?”
“未必是姬妾,也可能是相好、甚至可能是粉头。”贾琮哂笑道,“别瞧不起粉头,粉头里头也有奇才。冯大哥得先弄明白出了什么事,才能对症下药。”
李升想了半日:“三爷猜猜?”
贾琮摇头:“猜不出来。但王爷总有冷静下来的时候,你们另外寻个忠直之人——我也不知道谁忠直,横竖既然世子蒙冤,总有大儒肯出头——让那人同王爷说去。”李升不由得点点头。
贾琮又吃了会子茶,方道:“若说二殿下想杀世子是完全有可能的。但世子绝对不会杀二殿下。很简单,没有必要。杀兄弟这事儿太冒险了,世子绝对犯不着做。纵然他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不痛快,甚至深仇大恨——比如夺妻之恨什么的,世子完全可以忍一忍,等自己上台以后再报复。”
李升道:“倘若有人说,世子许是担心兄弟夺他的世子金冠呢?”
贾琮摇头:“夺不了。燕国有大量良臣能将且忠心耿耿,纵是庸主登位一样能辅佐他开辟太平盛世。说句不好听的,下一任燕王,庸主比能主更合适。王爷眼下正在开疆拓土,后头那位反倒应该稳些才好。若是野心太大了、心心念念想着超过他父王之功绩,必然好战喜功。而新拓之土尚且不稳,太着急了容易崩盘。”
李升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故此,世子什么都不用做,坐着躺着等着继承江山就好。只有他别的兄弟想杀他的份儿,决计没有他想杀别人的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