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向他拱了拱手:“贤王千岁,学生有一席话相劝。”
司徒磐道:“若是诸王议政之事便不用说了。”
贾琮道:“两千四百年前,西洋希腊国有大贤名曰伊索,伊先生曾说过一个故事。狮子前往造物宙斯神前抱怨道:‘吾威震百兽,统领一方,竟惧怕鸡鸣!何其面上无光。’宙斯神道:‘尔心勇猛,鸡鸣不过区区小事,惧之何妨。’遂打发它走了。狮子越想越觉得没面子,简直想一死了之!偏这会子他路遇一只大象,见大象一直摇晃耳朵,奇道:‘象兄,晃耳朵作甚?’大象道:‘吾虽庞然大物,最惧小虫入耳。’狮子见大象都有所惧,虫子比雄鸡还不如,顿觉自己惧鸡鸣也算不得极没面子,遂消了求死之心,欢欢喜喜的跑了。”
司徒磐笑道:“你说这个做什么?”
贾琮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谁都有不足之处。正视不足才是正理,莫因为碍着面子死不承认。”
司徒磐奇道:“我何尝有碍着面子死不承认的不足之处?”
贾琮道:“殿下不就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并非皇帝,而与吴王、蜀王、齐王等一般无二、只是个寻常的诸侯王么?要论及正统皇位继承,陈王才是最光明正大的那个,连鲁王也占着太上皇嫡长子的名头。至于京城里头的这位小圣人,与庐王何异?燕王千岁。”
司徒磐愣了愣:“何尝不承认了?我本来就不是皇帝。”
贾琮道:“有一块大饼,本来是东家的。伙计们都饿了,想分着吃。东家不想给伙计们吃,伙计们愈发想吃。”他顿了一顿,道,“诸王议政便是给诸侯王参政之权。你若是诸侯王,便巴不得有此事的,就如同伙计想吃东家的大饼一样。你若是皇帝,便不愿意有兄弟子侄来参合你本该一家独大之事。燕王千岁,你不是皇帝,你是诸侯王。治河、科举皆是绕不过去的事儿。你若不仗着封地碰巧在京城附近、手里刚好捏着一个位小圣人、从前的治河之事皆是京中主持的、从前的科考皆是在京城举行以至于天下举子习惯了来京城考试等,抢先出来主持这些事,信不信过两年就有旁的王爷主持?”
司徒磐眉头一动。
“天下士子参加科举的目的多半是为了当官,而不是为了忠君。当真为了忠君参加科考的,人家也不是忠于贤王你的。燕王千岁,你并不能给许多人官当,因为你地盘子也就这么大。不信你等着瞧。若是过两年吴王等六位王爷联手开科举,看是来你这儿考试的人才多还是去别处考试的人才多?”他歇了口气,饮了口茶,又道,“承认自己是诸侯王就如同狮子承认自己惧鸡鸣一般,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你还为了那点子颜面不要这些本可以轻易到手的好处么?眼下诸位王爷都忙于收服军队民心,等他们稳了,缓过来了,立时会想到立威扬名。到时候,你不愿意做的这些事他们都会抢着做。王爷,这个便宜眼下不占,来日只怕就占不到了。这么大的便宜占不到——常言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眼下天下已经分了,总有合的一日。来日谁将天下合起来,要紧的不是名头、是实力。三国时候,刘汉天下分成了若干份,最终一统的却是司马家。盖因他们家最强之故。怎么姓刘的刘表刘璋刘虞刘备皆不曾成事呢?他们不是更占了名头么?还不是司马家偷了曹家的底子,而曹家实力最强。凡是可以强自家实力的事,就是好事。”贾琮站了起来向司徒磐一躬到地,“晚生言尽于此。”
老半日,司徒磐才说:“你容我想想。”
贾琮点点头:“望王爷三思。”言罢揉了揉脖子,“那么一本正经的说话累死我了。”
冯紫英在旁道:“哪里一本正经了?与平日说话无二,只是一本正经坐着倒是真的。”
贾琮做了个鬼脸儿。
司徒磐坐了会子乃道:“你才回去不久,又跑来京城做什么?”
贾琮道:“我姐姐有喜了,我怕平安州的大夫接生婆本事不高明,想在京中替她寻几个好的送去。”
司徒磐笑道:“你们家这哥几个也是绝了,个个把姐姐看得那么重。”一面不知该庆幸平安州不曾分封给诸王还是惋惜。庆幸者,平安州高家与贾家交好且有亲,贾家九成是站在自己这头无疑了。平安州虽不在燕赵之地,早晚算是自己的地盘。惋惜者,若在他旁的兄弟侄子手上,来日打起仗来,可以轻易收服。
贾琮道:“我们何尝将兄弟看得不重的?都是一样的骨血么,天生的。不看重骨血的也唯有你们皇帝家了。”
司徒磐面色一沉,冯紫英咳嗽了几声,张嘴想说话又没什么好说的。
贾琮叹道:“王爷别惋惜,这个不是天生的,但也是天生的。”
司徒磐瞥了他一眼,捧起茶碗来:“你又有什么好说的?”
贾琮道:“人天生皆爱骨血,皇帝家的人也是人,故此这是天生的。”
司徒磐抿了口茶,放下茶盏子。
“而人皆爱权,这个也是天生的。天生不爱权的实在太少了,而且多半不是既聪明又懒、就是太无能——假装自己不爱权,其实是没本事弄到权。”
司徒磐与冯紫英皆淡然一笑。
“皇帝拥有天下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