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空寂,冷月在一旁守着,不由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们从小在万毒谷长大,谷中只有生死,没有人性。即便是他自己,也曾经为了活下来,选择对许多事视而不见。他们都畏惧谷主,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奴隶,供他驱使。只有她不一样。她明明和他们一样,也那么害怕,却又那么坚强,那么勇敢。她凭借自己出色的能力,让谷主一次次对她格外开恩,她甚至凭借自己的智慧打败了谷主。
她成了谷中人人景仰的人。
从前,万毒谷从来没有“景仰”这种情感,甚至除了畏惧根本就没有别的情感。
可现在有了。他每天看着清水堂的孩子们,深深地感受到了生命本身的美好。这些孩子没有被前谷主荼毒,所以还保留着这个年纪最本真的模样。他们会有喜怒哀乐,会嬉闹追逐,会开怀大笑,会放声大哭,会争抢,会互助,会互相宽慰、拥抱,互相之间会产生深厚的情谊……
他们拥有一切原本在谷中不会产生的美好情感。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要把这些孩子和谷里的孩子分开了。
因为清水堂的孩子,都是正常人。
而谷里,没有正常人。
清水堂,才是万医谷的未来。
他有时候看着那些天真的孩子,也会很羡慕他们。他们碰到了好时候,碰到了最好的谷主。但他没有。
但好在,现在的谷主,就是那个最好的谷主。她传授人们本领,让大家学习医术,还说,学成的人可以出谷去,自由生活。
自由。
一想到这两个字,冷月就有些鼻尖发酸。
他早已不知自由为何物。即便是给了他选择,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他们,早已无法再过正常人的生活,拥有正常的人生。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未来好像依然充满了希望。
就这样,就很好。
沈南依悠悠转醒,睁开眼便见冷月靠在墙边打盹,阿松也趴在椅背上睡着了。
她突然就有些感慨,从前,在万毒谷,即便是病死了,也不会有人过问。
现在,她病了,却有人守着她。
这种感觉,真好。
就好像有了家一样。
她给自己探了脉,毒已经解了大半,再吃几服药把余毒清理干净,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因为她对毒有足够的了解,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出解药配方。
如果她对疾病有足够多的了解,足够熟练,就像她对毒的了解一样,也许,她也可以成为一个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做到“药到病除”的大夫。
宋砚说过,他希望她做出的每一个判断都是最准确的,也希望她所开出的每一个药方都是最好的。她还记得清水县她医馆上宋砚写的横批:药到病除。
她想成为一个真正能做到“药到病除”的大夫。
她身体的毒解了,那么接下来,该轮到谷内大家身体里的毒了。
谷里的人,从毒童子开始,再到毒体,都被谷主喂了各种毒药。若是不给他们解开,会留下无穷无尽的后患。只有解开了他们身体里日积月累积累积淀下来的毒素,他们才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娶妻生子,繁衍后代。到那时,万医谷就会有很多像阿牛和阿虎那样的孩子。
也许,万医谷有一天也可以变得像云山村一样,宁静,祥和,甚至是……温暖。
沈南依起身,走到门外。
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她仰头看向东方,心里好似陡然升起了一股力量。
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但只要大家一起努力,总有一天,他们会忘掉万毒谷,忘掉他们曾经所受到的一切伤害。
黑夜已经过去,黎明已经到来。
冷月一睁眼,发现她不在,便知晓她的毒多半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他起身出来,便看见她站在屋外眺望远方。
冷月缓缓走到她身侧,也望向日出的地方。
“冷月。”沈南依突然开口。
“在。”冷月道。
沈南依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这一次,谢谢你。”
冷月第一次见她这样,不觉脸颊有些微热,微微低头道:“都是我应该做的,不必言谢。”况且,真正该言谢的,是他才对。
“当年……”冷月咽了一口口水,“也谢谢你。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跟你道谢。我那时候是怕谷主牵连你,所以才……”
“我知道。”沈南依又扭头看向远方,“你就是因为管别人的闲事,才被谷主惩罚的。也多谢你没有把我供出去,不然,可能连我可能也逃不掉。”
“你救了我,我不会出卖你。”冷月道。
“谷主最终也没发现你的毒解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知道你办事究竟有多稳重,简直滴水不漏。难怪能成为谷主的大弟子。”
冷月:“……”他猛地便噎住了。
“冷月。”沈南依又叫了他一声。
“如果有一天,万医谷走上了正轨,我可能会离开这里。那时候,万医谷就交给你们了。”沈南依道。
“你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