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南荒
四人刚走出一里多路,便听到身后有人喊,一回头,便看见阿山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沈大夫,等等!”
阿山一口气跑到几人面前,将肩上的包袱解下来递给沈南依,“沈大夫,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这是梅娘自己做的一点腊肉和辣椒酱,给你们带着路上吃,也不是啥好东西,你别嫌弃啊。”阿山说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沈南依没料到他追了这大老远,竟然是来找她的,她看着阿山递来的包袱,脸颊唰地一下烫了起来,愣在那里半天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阿山见她没有接,脸也有些热了,执拗地又把包袱往前推了推,“沈大夫,你收下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沈南依抬眸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伸手接过,“谢谢。”
阿山听到她道谢,嘿嘿笑了两声,挠了挠头,“沈大夫,你说啥呢,应该谢谢你才是。”阿山退了一步,又看了看其他人,“那你们一路走好,我就先回去了。”说着,阿山挥了挥手,转身回去了。
沈南依捏着包袱的手紧了紧,怔然许久,缓缓把包袱系到肩上。这是她第一次迎面撞上这样赤诚的心意,热烈滚烫,烫得她的心禁不住跟着颤抖。却又仿佛从粘稠而又火烈的岩浆熔岩里,如泉水一般汩汩地沁出一汪甘润柔和的春水来。
沈南依望着阿山远去的背影,许久没有回过神,直到最后,她张口轻轻地对着飘逝而过的风,向着阿山离去的方向,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那声音很轻很轻,很快便飘散在风里。
经过一个多月的磨砺与相处,几人之间算是互相已有些了解了。宋砚身上的书卷气被粗糙的日子一点点打磨,他看起来倒似乎较从前更加闲散洒脱。
他现在看待事物少了些挑剔眼光,多了些包容与宽厚。他原先那些随时随地都能感受到自己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脾性,在南下越来越荒凉的景象里,变得愈加浑厚宽广。
他们一路上穿过高山、河流、峡谷、沼泽,在越来越稀少的人烟和越来越贫瘠的土地上日日跋涉,终于在第三个月的末尾抵达南荒。
和地方官进行交接之后,赵甲和董达便要动身返回。来时路上耽搁的日子有些多,为了能及时回京复命,他们的归途注定比来时更加辛劳。
临行,沈南依把解药给了他们。
二人接过解药,立即服下。赵甲还有些不放心,“沈姑娘,这样毒就解了吗?以后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沈南依看了他一眼,“信不信随你。”说完转身便走了。
赵甲和董达愁眉苦脸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动身返回。
当地知县也是个读书人,历经十一载才好不容易考上,来到这穷乡僻壤当了个知县。
宋砚的事他已经得知,还为此而感到颇有些惋惜。他着人带着宋砚找个村子落脚。在宋砚他们离开后,他忍不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世间事,谁能说得准呢?今日高头大马春风得意,明日便可能跌落尘泥灰头土脸。宋砚要在这里待五年,五年后会是个什么境况,谁也不知道。
宋砚和沈南依被衙门的一个官差带进一个村子,人一带到,那官差让他们自己找个地方落脚,便离开了。
时已日暮,宋砚放眼望去,村子四面环山,村中都是草房,看上去都十分老旧了,似乎风一吹便要歪倒。村人的衣裳制式和京师的颇为不同,看不出是何种材质,且都布满了补丁,甚至又旧又脏。孩子们在泥地上追逐打闹,爬来爬去,钻上钻下,甚至在地上打滚儿,个个满身的灰土,脸上更是泥垢满面,一双双手都黑黢黢的。
若是放在从前,宋砚决计想不到这世间会有人过着这样的日子。可而今,他低头一看,自己与他们又有什么两样呢?不也一样衣裳破旧,满身脏污?
周围的田地里,有些村人正在劳作,村旁的溪水畔,几个女人正聚在一处说说笑笑地洗衣裳。
今晚,他们还不知道该住哪儿。
虽说南下这一路上也投宿过不少人家,但他们要在这里长住,恐怕还是得有自己的住处,而且,往后的日子,他们必须要靠自己谋生。
可前路漫漫又茫茫,宋砚连该往哪儿走都不知道,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
“嘿!我怎地没见过你们?你们打哪儿来?”
宋砚正打算找一户人家投宿,忽然听到有人带着一口浓浓的地方腔调这样问,听声音,那人多半是个孩子。他循声仰头望去,便见树上骑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孩子。
宋砚还未来得及答话,那孩子从树上一跃而下,险些吓得他一个踉跄,连忙后退了两步,又赶忙去扶那孩子。
那孩子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上的尘土,仰头打量着砚和沈南依。
“我们从京师来,你知道谁家有空余的房间可以借宿吗?”宋砚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摸了他一手的灰。
“京师?那是什么地方?离我们这儿远吗?”那孩子挠了挠头,好奇地追问。
“很远,要走好几个月呢。”
“那你来我们村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