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在登州推行的诸多改革,也让他愈发深刻地明白了一句话:政治即妥协。
这里的“妥协”,不是绥靖,不是说做事毫无底线,而是说任何施政,都要尽可能地满足各个阶层的诉求、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最大公约数。
王伦本人的江湖匪号,是“白衣秀士”,但是在大宋朝的科举制度下,并没有童生、秀才这一特权阶层。
当然并不是说宋朝就没有“秀才”这一称呼,汉武帝时“秀才”就已经出现了,本意就是“优秀的人才”,属于察举制度下,对选拔人才的称呼。
但因为犯了光武帝刘秀的名讳,所以就改为“茂才”,到了大宋朝,因为科举分三场,即州府一级组织的解试,考中之后就可以称为举人;在东京城组织的全国范围的省试,是由中书省或者礼部主持的,考中之后就属于准进士。
第三场则是皇帝主持,考中后就录取为进士。
大宋朝的制度,考中举人后,若第二场考试未通过,那么就要从头再考,即举人也算不得特权阶层。
但是宋仁宗时,永兴军路华州华阴县有位姓张的举人,累试不第,干脆与一位胡姓好友投奔彼时正在闹独立的西夏,改名为张元、吴昊,并协助李元昊建国称帝,西夏至此独立为一国。
宋仁宗康定二年,张元辅佐李元昊,在好水川之战,大败了宋军,击败了大宋朝领兵的陕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夏竦、副使韩琦。
张元就在一处寺庙墙壁上题诗曰: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并署名“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张元随大驾至此。”可谓是极尽嘲讽之能。
于是宋仁宗嘉佑二年,也就是被吹捧为“科举千年龙虎榜”的那一届,皇帝不得不改革科举制度,连续五次中举人而不入进士者,自动升级为进士;若殿试未通过,不再实行末位淘汰,而是仍旧授予进士出身。
故而大宋朝开国以来,举办了一百一十八次科举考试,共录取了进士六万一千人。
而当今赵官家上台后,改革科举,考生需要先通过县试,再通过州一级别的府试,然后是省试、殿试,即多了一级县试,而对于通过县试的学子,民间就开始俗称为秀才。
所以王伦得绰号“白衣秀士”,就是指他通过了县试,但仍旧还是白身,不曾做官。只是江湖好汉们多不理解,只以为王伦喜穿白衣,实际上王伦穿灰色衣服反而更多。
至于蒋敬,若他有心科举,能够连续五次都能考中举人,按照大宋朝的制度,那也是可以成为进士,从而做官的。只是蒋敬对科举也没了信心,就此流落江湖。
因为录取的进士太多,所以大宋朝的“冗官”问题就出现了,但不管是寄禄官还是职事官,大宋朝都奉行“高薪养廉”制度,比如当今赵官家政和年间,就下诏,以九品官阶为定,一品官有百顷土地可以免税,九品官则有十顷。
因此在大宋朝,国家朝廷财政收入,主要就面向着占据不到一半土地的自耕农,占据一半以上土地的官员、大地主阶层,也只需要缴少量的税务。
王伦在登州推行土地改革,就是对大地主阶层动刀,这一刀砍得有点儿狠,为了尽可能平息这一阶层的怨气,王伦除了靠杀人立威之外,还得寻求其他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大量减免附加在土地和商业行为上的杂税,将多种杂税合并,前后减免了四十多种杂税。
由于登州已经不存在冗官、冗兵问题,王伦这么一计算,发现他改革后,登州的岁入,理论上竟然与改革前大致等同,这就意味着贪污、三冗问题,消耗了本该属于朝廷收入的三分之一还要多!
这尼玛难怪北宋要崩盘啊,难怪范仲淹、王安石先后推行新政和变法,王伦当真是对大宋朝的观感,随着他了解的越多,就刷新的越快。
大宋朝的文人,往往爱以“耕读传家”而标榜,王伦对此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所谓“耕”,就是大地主;所谓“读”,就是掌握了读书权,也就掌握了做官权。
从东汉时期,华夏就已经发展到了庄园经济,大宋朝也同样如此。就以被梁山打破的祝家庄为例,独龙冈上三庄联在一处,有自己的铁匠铺、酿酒坊、粮仓、庄内开设商铺,每一个都是独立的小城寨,内部生产和贸易,几乎可以满足百姓大部分生活需要。
而大宋朝的文人官员大地主们,实际上就掌握了一个又一个祝家庄这样的庄园,通过佃租的雇佣关系,在占据的大量土地上,获得了大量的产出,又通过庄园内部的农业初级加工业、手工业,开始涉足商业贸易。
所以官员、大地主、大商人,就成了三位一体,也是每一个有实力的家族必然发展的方向,假设祝家庄、曾头市不曾得罪梁山,或许两三代人之后,他们也能发展到家族出了官员,摇身一变成为特权阶层。
所以王伦从大地主们身上割肉,再给他们减税,最大的受害者、受益者,都是一批人,而王伦通过市舶司,实际上也是吸引了更多的人参与到海贸当中去。
如果这些措施仍旧不能满足这一批人,那么王伦还有最多一个办法:提起刀子。
就在登州的诸多改革如火如荼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