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谷县的监狱,就在县衙左侧,一如这天下所有官衙里的监狱一样,都是一般的狭小逼仄。
渐近年关,监狱里官衙的犯人也多了起来,多是饮酒斗殴的醉汉、没钱还债被告发的百姓、偷鸡摸狗的泼皮,三五个人被关在一处,臭气哄哄的。
武松毕竟曾是本县的步兵都头,他任职时,待人公平和善,又是打虎的英雄,且知县也看重他,故而县衙的一班衙役都敬重,连本县的狱吏狱卒也敬佩,知道他是被人诬陷,都来看顾。
故而武松便受了优待,独处一间牢房,狱卒也将那里扫洒了一番,并不曾给他戴手铐脚镣。
牢房的地上,摆着一个火盆,桌子上还摆放着昨日黄昏时兄长送来没吃完的酒肉。武松盖着棉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虽然已经是本县最好的一间牢房,但这木床实在短小,武松这样的大汉,便连脚都伸不开,只得蜷屈了腿,方才躺在那里,又不能随意翻身。
他到现在仍旧期望,知县老爷能够为自己洗清冤屈,也不曾联想到,是那祝实念专一要陷害他的。
皆因这祝实念与祝朝奉有些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所以武松甚至一度怀疑,王伦哥哥送自己的那匹马,是不是真就是打破祝家庄时抢回山寨的。
但他最终还是相信了王伦的人品,盖因他在梁山也待了数日,遇到了一班豪爽的好汉们,也曾聊起上山入伙的经过来。
武松躺在那里,横竖睡不着,又听见隔壁牢房里被冻醒在那里或是低声啜泣、或是小声低语的人发出的声音,便望着那一扇小小的窗。
窗纸是新糊过的,虽然不曾有月色,但仍旧有点点微弱的星光和映照的雪色透了过来。
他是习武之人,迷迷糊糊又要睡着,却听见似乎有几十个人在外面走动的脚步声,顿时惊醒了过来。
外面有两个狱卒,正就在火盆旁边打瞌睡,听到有人在那里敲门,一个狱卒迷迷糊糊地醒来,便问:“是哪个?”
没人回答,只是敲门声仍旧不紧不慢。那狱卒便起身来,困着眼就去开门。刚打开门,一柄腰刀就抵在了胸前,这狱卒顿时惊醒了来,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却听来人低声说:“噤声!若说出一个字来,教你不得好死!”
来人正是史进,他身后就已经涌过来几个人,将另外一个狱卒在睡梦中绑了起来,口中塞了破布,丢在了墙角。
史进便问:“武松都头被关在哪里?”
那开门的狱卒一看,七八条大汉,都持着明晃晃的腰刀,不敢声张,哆哆嗦嗦地说:“小人带好汉去!”
到了武松所在的牢房前,狱卒又被逼着开了牢门,史进便问:“武松哥哥可在么?”
武松早就警惕地立在那里,就着火把和灯笼一看,却原来是史进,便将手中的杌子放下,惊喜地问:“兄弟如何来到这里?”
史进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哥哥且随我来!”
武松出了牢房,就见王伦与许贯忠两个立在县衙堂下,四周围着数十名士卒,就来拜见,说:“不想却是哥哥来救我!”
王伦说:“兄弟,那知县已经被我请到堂下,酆泰去捉那祝实念来,与你对质。卞祥兄弟已经去了紫石街,令兄长并娘子两个,自会安全送出城外,兄弟不要担心!”
说话的功夫,又有一队人马奔了过来,领头的正是酆泰,就从队伍里推出个人来,衣衫不整,冻得哆哆嗦嗦,一看到灯笼下武松与一伙强人立在那里,顿时跪倒在地。
祝实念便急切地叫着屈:“都...都头,非是小人有心诬陷,实…实在是那西门大官人逼迫,小…小人不敢不从啊!”
在场的头领们都是一惊,王伦也皱起了眉头,他原本以为,西门庆只是资助了祝实念、接替了本县都头一职,何曾想还有这段关联。
便呵斥地说:“你且将原由细细说来,不得攀咬!”
祝实念便战战兢兢地将事情都说了一遍,武松大怒,将一对沙包大的拳头,捏的不住作响。
王伦便说:“那知县就在堂下,且去问一问。”
阳谷县知县是在睡梦中被一伙强人挟到县衙的,他好歹是正牌文官,虽然心里害怕,但仍旧装作镇静。只是这一伙强人并不曾为难他,也不杀人,也不抢掠,反而是将他请到堂下看管,并不曾为难。
正思量间,就看到一伙人走了进来,其中正有那个本该关在牢房里的武松,知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待看到祝实念被推到身前,他顿时长叹了一口气。
王伦便问:“知县相公,这厮说他与西门庆勾结,送你了金银钱财,要你早些断了武松都头的案,强定罪名,发配远州,是也不是?”
被一伙持刀的强徒包围着,知县不敢不答,便点了点头。武松顿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万万没有想到,仅仅是因为西门庆看上了自己的妻子,就联合本地富户祝实念,又贿赂县官,就此将自己诬陷。
许贯忠看着知县,一脸鄙夷。从他这里得到的消息,他本以为,阳谷知县是个难得还有些良心的官,提拔看重武松,虽然因李应、扈成兄妹的事情,与武松起了争执,总该是看顾一些往日的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