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长叹1声后,抚须道:“阿瞒,兄自认待君不薄,君何以叛我而自立乎?”
曹操仰天长笑,笑声中却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凄怆。
“本初兄,操最初之时,不过欲为1郡之守,以操之道治1郡国耳。
然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汉祚既衰,国亦不国。
是以操便欲借兄长之名望,兴天下之义兵,讨洛阳之不臣焉。”
袁绍打断了曹操的话。
“阿瞒,此事休要再提。彼时我等初至诸郡国,尚且难以立足,遑论兴兵讨董。
再者说来,我等立臧子源为盟主之举…唉!此事不提也罢。阿瞒,你可略过此丑事,休得再言。”
所谓“酸枣会盟”,其真相是这些初入各地或任太守、或任国相的各方“诸侯”,尚且得不到当地豪族支持,因此并未会盟。
而且,这些“诸侯”居然公推臧洪臧子源为盟主…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臧洪当时的官职是1郡功曹,属于太守自募的体制外人员。
因为这些“诸侯”都害怕董卓老贼事后清算,所以臧洪只是个背锅侠罢了。
此事不但是曹操之耻,更是袁绍之奇耻大辱。
遑论所谓“关东联军”,几乎都要被董卓老贼打出翔来。
若非董卓老贼麾下胡轸和吕布的凉州系、并州系内讧,恐怕孙坚都拿不到1场大胜。
正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值此兵败之际,曹操索性不再藏着掖着,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于是,曹操继续道:“本初兄长,董卓老贼因河东白波军欲断函谷关,是以迁都长安。
此后,你我皆不喜关中伪天子,是以欲立幽州伯安公为天子,怎奈初平4年冬,伯安公兵败为公孙伯圭所擒。”
曹操又说出1桩秘辛:董卓老贼迁都,并非因关东联军…实际上关东联军根本打不过凉州铁骑。
真相是:
河东白波军杨奉、韩暹等人欲占据函谷关,董卓担心自己后路被断,这才被迫迁都长安。
曹操如今也坦承,当年自己也曾参与拥立刘虞为天子,以对抗关中李傕、郭汜拥立的刘协。
袁绍闻言也变得感性起来。
“孟德,彼时,你我之策为我据幽、并、冀、青4州,你为我攻兖、豫2州,然后我等在上党、河内合兵,据司隶而东进徐州,最终你我雄踞北方。
然则,孟德,自你欲迎伪天子之后,便逐渐背离初衷及你我既定之策。故而我仍发此问:你何故叛我?”
袁绍可谓句句诛心。
他实际上是在骂曹操:老子立你为兖州刺史,扶持你立足兖州,甚至吕布生乱时,老子还不计代价、不求回报地助你平乱。
咱俩计划好的,要合力雄踞北方,老子为此又出兵又出粮,可你这小老弟是如何回报老子的?
你夺老子河内和上党不说,如今还欲弑你旧主乎?好1个得志便猖狂的中山狼!
虽然此时还没有中山狼这个名词。
曹操闻得此诛心之言后,再次仰天大笑,这1次,他的笑声中带着嘲讽。
“汉失其鹿,群雄共逐之!弟欲与兄逐鹿中原,又有何不可?况且弟始终尊天子为主,弟为天子之故,而讨不臣之兄,又何罪之有?”
袁绍冷笑不止:“阿瞒,你非尊天子为主,实欲代汉而自立也!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曹操故作诧异:“岂独操有代汉之心耶?兄长欲立傀儡天子,与弟又有何异乎?”
袁绍仍冷笑连连。
“阿瞒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绍5世3公,生为汉臣,死亦为汉鬼!岂你阉宦之后可比哉?
十年前你我共谋诛除董卓老贼,彼时阿瞒你之言,犹在我耳!然则,今时之曹阿瞒,终已非昔日之义士曹孟德矣!”
曹操哈哈大笑,竟笑出了眼泪。
“我兄何其愚哉!汉祚已衰,我欲襄周公之伟业,又有何不可?”
袁绍仰天大笑,豪迈笑声响彻4野。
其人止住笑,指着又当又立的曹操正色道:“你非周公,实周文王也!
你囿于名教,为逐鹿之群雄所迫,欲自立而不可得,待你身死,你之子嗣必为周武王!”
袁绍的政治嗅觉果然了得,他已看透了曹操又当又立的全盘谋划。
实际上,南北朝诸多开霸府之权奸,都是以曹操为标榜。
不待曹操辩驳,袁绍复又大笑道:“曹孟德,我必废当今之伪天子,而改立大汉嫡系血脉为帝,兴汉之伟业,便由我为之!”
曹操念及此时正隐于暗处的赵旻,嗤笑1声,摇摇头不再多言。
其人长叹1声,向袁绍深深1揖。
“兄长,无论如何,弟终对兄有愧,今弟亡于兄之手,亦死得其所哉!”
袁绍作揖还礼:“阿瞒,阿弟,你与我之恩怨,自此1笔勾销!你之眷属、族人,兄必善待之。弟尽管放心!”
言罢,其人直起身,眼中露出不舍与怅然。
“你我兄弟,本可共扶汉室,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