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人生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所操纵的,解雨臣也许不会对此进行反驳。
因为他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正是由他的亲人精心安排的结果。
那些他喜欢的、讨厌的事物是如何走进他的世界,又是如何被他所接受的,解雨臣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了,而他现在能够确定的,只有一点,也是唯一的一点——
池瑜的出现,一定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的。
他的到来似乎象征着另一种未来的开端,打乱了很多人的谋划——不只是解连环的,让一切都走向未知和不可控。
那是如同深邃海洋中沉静的深流,带着令人难以触及的神秘,帷幕之下模糊不清的身影如今正缓缓抬起手,将致命的刀锋指向他的“同类”。
但也许在池瑜的眼中,他不会拥有任何同类。
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再多的话语在这场战斗中都失去了原有的交涉用途,在那个需要被摧毁的目标消失之前,池瑜不会停下。
面对难以抵挡的攻势,石脸人瞪大了眼。
在这个生命存亡之际,它原本枯槁的身躯突然涨大了一圈,伤口流淌出的暗色血液在这个过程中被转化为一种更浅的色彩。
它看起来像是烂泥一样的质感,并且将那些攻击应该造成的伤害尽数抵消了,但石脸人心中却并无任何喜意,反而悲愤异常。
“啊啊啊——”
石脸人发出一声长啸,身形再次暴涨。
它看着自己逐渐融化,即将彻底失去人形的躯体,咬牙切齿地对池瑜说道:
“当初东北的那群麒麟到处撵人,好不容易被冒头的凤凰给压制住,让我有了喘息之机,结果现在又冒出来你这么一条毒蛇。”
“是,我被你逼成这样是好不了了,但你也别想好过到哪里去!”
泥和血混合在一起,与施术者出自同源的材料是最好的巫术媒介,它们能将咒术的威力提升至最大,给予敌人最深刻的打击。
鳞片样的羽毛在石脸人的身上生长,狭长的喙从它的脸部探出,随着石脸人的话语不断开合,露出鸟类本不该出现的,锐利的牙齿。
坚硬的羽毛将狂风的攻击抵挡在外,石脸人振臂一扇,宛若一只巨大的泥鸟,整个向池瑜扑去。
唔,这家伙怎么这么死心眼?
池瑜面无表情地看着石脸人向自己冲来,心里只觉得以对方现在这个状态,不能被整个判定为飞行物实在是有点可惜。
好吧,毕竟是首领怪,让让它。
池瑜想了想,骨笔在他的手上转了一下。
技能的局限性无法像对待泥鸟一样控制石脸人,但由池瑜亲自撰写的咒文则能达成相似的效果。
在这个空间里,一切飞行物都应当遵守这个临时生成的新规则,而违反者的行为则会被视作挑衅,遭受无情的镇压。
极动在这个瞬间被转化为极静,在那抵达终点前的无限延展的过程中,解雨臣走到了池瑜身边。
“所以它暂时就这样了吗?”他轻声问,“你没有杀了他,是因为杀不掉?”
对方靠近时带来了一阵浓郁的血腥味,池瑜不由得偏了一下头,目光快速地扫过解雨臣,见他已经进行过对伤口的应急处理后,就移开了视线。
对于解雨臣的疑问,池瑜“嗯”了一声:“暂时死不了,不过快了。”
他看着那个代表着石脸人的血条,虽然在现实世界中,对方的能力没有被完全展现出来,但作为拥有系统的玩家,池瑜能够看得很清楚——
在那极少的剩余血量之后,一个与总血量完全相等的白色护盾套在了上面,将其摇摇欲坠的血条牢牢地保护住。
不过这并不代表池瑜需要像之前削减血量一样,去费力击破这个护盾。
池瑜看着石脸人在费力挣扎的过程中,逐渐衰减的护盾想:现在,他只需要等待就好。
石脸人在发现自己始终无法挣脱桎梏后,就意识到那个等待着自己的结局是什么了。
锐利的爪牙凝固在空中,毫无用武之地,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站在他的不远处,和一个无知的凡人一起注视着他。
他们的视线带着如出一辙的对于将死之人的漠然——这也是石脸人最害怕见到的景象。
如果不是畏惧死亡,他在最开始的时候,决计不会选择踏上这条道路。
时至今日,石脸人还记得某一次入梦。
在那个虚无的梦中,无数没有面孔的灰色人影簇拥着他,将他送入高处,他升得很高很高,俯瞰的视角令他窥得一切,而在那时,他看见了自己闭目躺在棺材里的那张衰老的、青白的脸。
——那是最初的恐惧。
正是因为他的心中怀有这样的恐惧,促使他选择了放弃作为“人”的身份。
哪怕一次又一次的蜕变将他改得面目全非,哪怕长生道路上的同行者为了争夺仅剩的资源相互厮杀,哪怕想要将这些秘密掩盖下去的家族也在不断狩猎着他们。
只要能继续活下去,他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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