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这是打算拉拢齐妃了。”眉庄抬手搔了搔额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这天儿一冷起来,人倒是更容易倦怠了。如今宫务都交了出去,我也是难得的松泛。一会儿用完了午膳,就直接在妹妹这里打个盹再回去好了。”
“偏殿都是收拾好烧了地龙的,姐姐你若是愿意,与我一起睡在正殿也是好的,咱们姐妹俩也好久没有睡在一起了。”黛玉剥了个橘子,把橘皮放到了罩着炭盆的密织铜笼上烘着,橘子的清爽味道很快就弥漫了整个东暖阁。
“至于齐妃,拉拢倒也算不上,不过是怜人怜己,都是宫里的可怜人罢了。就像这炭盆上的橘皮,不管曾经有多新鲜芬芳,最后也会变成干瘪皱巴的一团。若是有点子运气,还能放到菜肴里发挥点最后的作用。若是那起子没运气的,弃如敝履的滋味也是不好受。她心里念着弘时,敢到永寿宫来估计也是对皇后有了怨气。她满心愤懑苦于没有出路,而她手底下可能又有咱们需要的东西,试探一番也不过就是一杯茶的工夫罢了。再说了,能长长久久捆绑在一起的才能是拉拢,咱们和她现在最多只能说是因利而合,待哪天追求的利益不同了,也是迟早要散。”
眉庄被黛玉的一番话说得有些触动情肠,低垂了头不知道在思虑些什么,隔了半晌也不过是长长出了一口气:“咱们身为女子,被圈禁在这四四方方的地方,究其一生再尊贵,也就是坐到太后的位置上去,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念想呢?折戟沉沙铁未销,这些成王败寇的事儿,却逼得咱们不得不争不得不抢,有时候想想,还真是觉得没趣。”
黛玉知道眉庄孕中多思,刚准备说些什么劝解一二,菊清就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她笑着说是小厨房的菜都已经备好了,然后便领着两个宫女和一个小太监,把热腾腾的锅子和刚做好的菜都在桌上摆好。
如今几个孩子年纪也都大了,只霖和年纪还小吃饭不能放盐,弘曜和念同平日里的吃食和大人的差不多,只是相对清淡些不吃那些重油重盐的菜。不过孩子活泼好动,为了防止意外,就算是到了冬日,他们平时的饮食里也是没有锅子的。可今日的汤底着实鲜美,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待赤鸢用银针一一试过桌上的菜肴后,黛玉便夹了些薄薄的羊肉片在铜锅里涮了,配了些清火的白萝卜丝,让菊清送到了孩子们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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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紫禁城中,有一处名为四执库的地方,这里的灯火似乎总是最晚熄灭。一天的劳作下来,一群小丫头们早已哈欠连连,她们松开盘起的发髻,爬上那张可供十人共同休息的大通铺,很快便进入了梦乡,轻微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相比之下,那些管事的姑姑们情况要好一些,毕竟她们拥有属于自己的单独房间。然而,与东西六宫那些精致华丽的下人房相比,这里倒是颇为简陋寒酸。
当女子踏入房门时,一眼便瞧见有人正静静地坐在桌旁。那人的目光清冷如天上高悬的明月,被房檐上堆积的白雪映照得格外明亮。即使屋内并未点起油灯,她依然能够清晰地勾勒出对方的轮廓。面对如此情景,女子不禁心生恐惧,下意识地紧握双拳,并不由自主地向后缓缓退去。同时,她心中飞速地盘算着,如果此刻转身逃跑,成功逃脱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不必惊慌,颂芝姑姑。”轻盈的身姿挺拔,发髻上簪着一朵蓝紫色的料器鸢尾花,向前走了两步,那鸢尾花也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着。“我是跟在淑嫔娘娘身边的赤鸢。我进宫晚,你若是没见过我也属正常。”
颂芝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只见一个身影缓缓地从黑暗中走出来,脚步轻盈而坚定。待其走到月光下时,颂芝终于看清了对方那张清冷且略带熟悉感的面庞。她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伸手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轻轻吹了几口。火折子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火光,点燃了桌上放着的蜡烛,温暖而坚定地照亮了她的脸。
烛光摇曳,颂芝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对眼前的人说道:“赤鸢,我知道你。你是在我们娘娘去世后不久,被宝郡王和安公子送入宫中的吧。那时,我虽因娘娘薨逝之事早早返回了紫禁城,又一直是在这乾东五所的四执库当差。但这几年下来,也曾远远见过你一两面。”
赤鸢听言笑了一笑:“颂芝姑姑担心念同公主,常来探望也是情理之中。当初姑姑身为敦肃皇贵妃的陪嫁丫鬟,皇贵妃骤然薨逝,姑姑本也不必留在宫中。若不是姑姑心系念同公主,当初自可领了安家的银子出去另谋生计,恐怕也比如今在四执库当差做些苦差事好得多。”
颂芝不置可否,只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的茶水。今日她回来得晚,负责给她添水的小丫头还是按着往日的时间煮的茶,现下早已有些凉了。可她也没计较,咕咚两口就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顺着食道一路向下,倒在眼角处沁出了一些滚烫的泪花。
别说颂芝从小就在年府长大,家中早已没有什么亲人了。就算父母健在,她心里也是不愿意抛下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年世兰和她唯一的孩子。她早已经过了三十,若不是因为念同,当初年世兰薨逝的时候她早就一起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