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韫小姐,您来了啊。”
谢道韫轻抬素手:“福伯,幼度这几日总来府上叨扰,惹叔父费心。茶是府上新采的青茶,特地拿来教叔父尝尝。”
“小姐有心了,”老仆笑着在前引路,行至一处单独的阁院前未曾直接引着谢道韫入内,而是冲其拱拱手:“小姐稍待,老奴进去通传一声。”
谢道韫停步,略感诧异。
谢安最是喜爱族中小辈,府上根本没有繁文缛节。她平日里来这,就跟回自己家似的。
在自己家中要进哪里,怎么可能需要通传?
事有蹊跷。
谢道韫胡思乱想之际,借着门推开的缝隙,看到院中小亭,谢玄正襟危坐捧着书,还有一从未见过之人以书卷轻击其头。
叔父谢安端坐一旁陪着笑颜。
而她那向来自负的弟弟,非但不曾半分恼怒之相,还在低眉顺目的分说着什么。
谢道韫揉揉眼睛,只以为眼花开错,还想细观时,阁院小门已然关闭。
“家主人,道韫小姐来了。”
谢安抚掌而笑,冲着张武拱拱手:“晋武容禀,我这侄女自幼聪慧,性情洒脱浪漫不输男子气概。若因幼度愚鲁置气,不若唤起进来一观?”
谢玄连松一口气。
张武说兵,过于飞扬跳度。
他原先还以为自己对于兵书的理解已经够跳脱的了,没曾想从张武口中分说的兵书,那简直就是魔改。
偏偏每一句听着刺耳,细细回想竟还觉得全是道理。
就如刚才分说
长平之战。
谢玄不过就说了一句‘白起手段狠辣,杀伐太过有伤天和’。
结果就被张武一顿痛批,说他是‘以儒度兵,愚不可及’。说他是‘人云亦云,没有思想的蠢货’。
谢玄也委屈啊。
这话也不是他先拿出来说,偏偏就他挨了打骂
张武整了整衣衫长袍,重新落座:“便依安石。”
片刻后,谢道韫入内,先冲谢安行礼之后,转向主坐端坐的年轻男子时为之一愣。
在她的映像中,她之叔父,应是当今天下最为声名显赫的名仕。
寻常人物登门无不执晚辈之礼陪坐于旁支末席。
哪有这般喧宾夺主之理?
而且这人瞧着这般年轻
谢安笑着引荐道:“道韫,这位是大魏晋武王,快快见礼。”
大魏
晋武王??
谢道韫顿感脑子不太够用了,直愣愣的站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张口。
张武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位大名鼎鼎的东晋才女。
他对谢道韫最直观的映像,还是后世语文课本上的‘未若柳絮因风起’。
只见此女子窈窕身段,肌若凝脂,明眉皓目,落落如盛开之芙蓉,细品似出水莲花。
她就像是被上天怜爱的宠儿。
容颜秀美,才情高绝,出生荣贵。
与此同时,‘空中撒盐差可拟’的二货正在一边躲着偷笑。
“阿姐,别愣着呐,你不最是崇拜晋武爷,怎么见着活的了反而不说话了。”
“啊?”谢道韫狠狠刮了谢
玄一眼,这才回过神来,冲着张武莹莹而拜:“小女子谢道韫,见过晋武。”
张武拿足了架子,随手一指:“不必客气,坐。”
“多谢”
打发了才女之后,张武继续数落谢玄:“我且问你,公孙长于何?”
“引敌出城,聚而歼之。”
“我再问你,倘若你是公孙,面对四十万敌国降卒,该当如何处置?”
“围拢,收降,引为己用。”
“呸,就凭你?一听就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愚夫之言。且不说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收降赵卒,你可知四十万人每日消耗粮草几何?”
“”
“每逢出征,粮草辎重自有定数。赵人用了秦人的粮草,难道放任秦人饿死不成?两家正是兵战紧要时,若遇营啸,大好形势顷刻断送,攻守易势只在一瞬。这便是你身为军中主帅的决断?迂腐!”
“”
“这便是我今日教你,‘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为世之名将者,首先你得有将天下背负在肩上的觉悟。千夫所指,万世骂名,再寻常不过。倘若连这些都难以面对,你也莫要想着从军了,好好跟着你叔父做学问好了。”
听这意思,张武是赞成公孙坑杀四十万赵卒的。甚至若遇相同境遇,张武本人也会毫不犹豫效仿公孙。
转望叔父谢安,一向重视王化仁服的叔父,竟在点头。
谢玄如遭雷击。
他是向往沙场的。
他自幼所学便是兵战阵略
。
可他从来不知道,沙场之上竟是这般残酷。
仅仅只是听着,就像是置身于尸山血海之中,连天血气扑面而来。
他真的做好这般准备了吗?
“晋武爷,玄不明白,难道战场上就只有为求胜利的不择手段吗?人命于将军而言,莫非就真的这般下贱吗?”
“那就要看你是站在何等立场上这般言语了。”
“还请晋武爷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