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住院部独立病房找到祁昭懿时,他正有气无力地靠坐在病床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发呆。
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言臻推门进去,祁昭懿转头看向她的动作慢了半拍,跟一台长时间停电,缺了润滑油运行卡顿的机器一样。
言臻走进去,端起职业微笑:“祁先生,又见面了。”
祁昭懿点头,没有要跟她过多寒暄的意思,接过她手里的单子签下名:“蛋糕放桌上就行。”
言臻把东西放下,目光从祁昭懿脖子上扫过。
他太瘦了,普通码数的病号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领口下露出大片皮肤,不出言臻所料,上面红疹遍布。
过敏导致的?
他吃了自己送过去那个蛋糕?
既然蛋糕导致过敏,为什么还要再次下单?
言臻心里疑窦丛生,收起签收单,问道:“先生,您的过敏是不是我先前送过去那个蛋糕导致的?”
祁昭懿被她问得一愣,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又出现机器卡顿的感觉。
过了几秒钟,他像是才解读了言臻那句话的意思,缓慢而呆滞地点头:“对。”
“既然过敏,为什么还要点我们家的蛋糕呢?”
“味道不错。”祁昭懿说,“而且我已经列出过敏源了。”
言臻:“……”
恕她直言,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像对食物感兴趣到宁愿冒过敏的风险也要再吃一口的样子。
更何况,烘焙行业用的器皿,烤炉和各种工具接触过鸡蛋牛奶,光靠日常清洗无法完全消除过敏源。
就算列出过敏物,他点这个蛋糕依然有过敏的风险。
言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提起蛋糕丢进垃圾桶。
男人被她这个动作弄得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你干什么?”
“等我四个小时,我让工作室重新给你做一个。”言臻说,“用一套全新的烘焙工具,最大程度上杜绝你的过敏源。”
言臻说完,不等祁昭懿开口拒绝或者答应,转身离开。
回到工作室,言臻跟王锦秋解释了一遍,并且拆了一套全新的烘焙工具,让王锦秋再做一个蛋糕。
王锦秋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要拆一套全新的工具我没意见,再做一个蛋糕也可以,但这位客人以后要是再下单,那这套工具是不是只能留着为他一个人服务?虽然他下的是最贵的订单,但对我们来说,成本还是过高了。”
“这套设备记我账上。”言臻说,“也许我们不只是在做一个蛋糕。”
王锦秋不解道:“不是在做一个蛋糕,那是在做什么?”
“在救一条人命。”
王锦秋一愣。
傍晚,太阳快下山时,言臻带着新蛋糕回到医院。
她一路小跑进病房时,祁昭懿已经换上常服,正坐在沙发上,旁边放着他收拾好的东西,看样子准备出院。
“看来我赶上了。”言臻松了口气,把蛋糕往祁昭懿跟前一放,“这次绝对完全杜绝了你的过敏源,你可以放心吃了,现在尝尝?”
祁昭懿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因为跑得急,她额头和脖子渗出细细的汗珠。
“我自己来吧。”
祁昭懿打开蛋糕包装缎带,拆开塑料刀,切下一块蛋糕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言臻看着他:“好吃吗?”
“嗯。”
“以后你要是想吃,随时下单,那套工具我给你留着,只做你的单子。”
祁昭懿多看了她一眼:“不亏本吗?”
“不亏,像你这么大方的客户不多,我得好好维系关系,而且我有预感,你以后还会再下单的。”
祁昭懿抿唇:“怎么说?”
言臻笑了笑:“直觉,我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祁昭懿没再接话。
言臻在医院待了半个小时,看着祁昭懿吃下一块蛋糕,身上没有出现新的过敏反应,这才离开。
回到工作室,王锦秋问:“那个客户怎么样了?”
言臻如实回答:“挺好的,蛋糕送到了,他也吃了。”
王锦秋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他要自杀?”
言臻半敷衍半认真道::“直觉,我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其实第一次看见祁昭懿,她就觉得对方颓废得身上带着几分死气。
那是在失去求生意志的人身上才能看到的。
不过那会儿她没想多管闲事。
直到看见他下的订单,以及后面那一长溜的过敏物备注。
她有种看见自杀的人在纵身跃入深渊之际,向岸上的人最后一次伸手求助的感觉。
做了这么多次任务,经验告诉她,偶尔管一次闲事,特别是和任务对象有关的闲事,也许会掉落意外收获。
当然,如果送去那个蛋糕以后,祁昭懿还是决定结束生命,她也不会觉得遗憾。
尽人事,听天命。
转眼又过了一周。
工作室再次接到来自祁昭懿的订单,这次的收货地址是在别墅小区。
看着长达二十多公分的订单小票,言臻松了一口气。
他还活着。
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