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溪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柑皮装入绸袋之中,望着她有些虚弱的白生生的小脸,低道:“吾听闻,烤柑治风寒咳嗽能有奇效,且味道极好。”说着,又后知后觉地问她:“味道真好么?”
闻言,周如水指了指他沾了炭灰的衣袖,先道:“何苦亲力亲为?衣裳都脏了。”说着,便轻掰了片喂在他嘴边,微微笑道:“你自个尝尝。”
王玉溪无奈,就着她的手食了一片,少顷,便蹙了眉道:“瓣味微醋,莫要食了。”抬手就想接周如水手中的柑肉。
他这般,周如水却不依。
她听了便笑,面上微微有了些血色,缩手就将柑肉藏在身后,笑着挣道:“我欢喜的很,你抢甚么?”说着,更是挑衅似的又食了几片,待消停了片刻,才又瞅着他问,“如今,那些个乔扮成夏商的蛮人尚在何处?”
那日夜里,待周如水眼见着王玉溪自正门入了裴府,才终于明白,他为何会叫她莫要妄动。也终于明白了,这从头到尾,怕都是他为逮住王豹所设的局。
这事儿一环扣着一环,早先裴辉莫名死了,旁人都当裴家的好日子到了头,却未晓得躲在裴辉后头的王豹才是真真的伤了筋骨。
裴辉一死,大半的黑事都得王豹亲自过手,他怕是遮遮掩掩,应接不暇。后头,王玉溪诈死,他似是渐渐信了真,也愈发放开了手脚,竟就趁火打劫混抢了龐县的官仓,还在她兄长大婚这日,在暗娼楼以贩美之名,暗通蛮人,私贩粮秣兵戈。
这般的明目张胆,自然是全全露出了狐狸尾巴!人证有了,物证亦只需寻着了他的储仓便也会有。
她猜,那粮秣或许会为龐县所丢。但她实不明白,王豹所贩之兵戈到底从何而来?毕竟士庶之家都不得私蓄兵器,私铸铁器者,更是趾刑难逃。却她问王玉溪,王玉溪只但笑不答。
后头她便想,王豹之所行所为,已不光关乎他个人,更已是灭九族的重罪了。遂那些个胆大包天的恶行桩桩件件压下来,叫她都不知如何是好。
彼时,她甚至愚钝地想,或是该一把火烧了那暗娼楼,杀了那些蛮人,杀了寺人恭,杀了王豹,一了百了,以此来保全王玉溪。却待她再细想,也知即使如此仍非万全之策,反是漏洞百出。
一时间,她愁肠满结,遂便云里雾里地眼看着王玉溪入了裴府,又见裴氏的新任家主裴聪连夜携着证人火急火燎地去寻公子詹。
晕晕乎乎间,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裴氏的新任家主裴聪与他私交甚深。而前头那些个事儿,推动也好,始作俑者也罢,自裴辉之死起,便是个局中局。
因早先的利益联结,裴辉死后,王豹定是侵吞了不少裴氏的家财,她就曾听闻,裴家人曾明目张胆地在王豹的别庄闹事。以此而言,裴聪与王豹可算有怨。再想龐县官仓被劫案,她七兄也恨王豹入骨。遂不论平日里相交如何,同仇自可敌忾。王玉溪借裴聪之名将可扳倒王豹的人证线索全都拱手交给公子詹,可谓合情合理,更实毫无漏洞。
却王豹到底也姓王,遂她恍惚明白了来龙去脉,更觉得他胆大包天,不禁便提醒他道:“你莫要忘了,王豹可是你王氏中人。私设地下妓馆或是自裁便够,但强抢官粮,私铸铁器,通敌卖国,却是诛灭九族的重罪了!你这般将人证线索一一交出,便不惧七兄与谢浔会借机整垮你王家么?”七兄待她再亲,她也知他从非善茬。更况王氏族人从不为他拥趸,她实怕他会落井下石。
却王玉溪老神在在,一面笑她:“怪不得常言道,女生外相。”一面耐着性子朝她解释,“其一,王谢两家相互牵制已为常态,若吾王氏倒了,谢氏也非会有好果。其二,譬如蕴之,若被除族,所行所得便都与谢氏无关。彼时,不论家主如何不舍,吾王氏族人自也会懂趋避厉害。”这话,已有铤而走险,逼迫之姿了。
他这般与她言说家事,周如水哪里还会不懂,几分诧异道:“难不成,王老还有保全王豹之心?”说着,她也不便多言,转而又问:“却这事儿明摆着吃力不讨好,七兄向来都是个懒管繁事的主,你便晓得他真会睬?”
她这般问,他便笑,晨曦氤氲间,笃定地说道:“望登大宝,光有君上看好又如何?这事儿他会理,因着前岁官仓被劫,实是亏了君心。他亦不会中饱私囊,你二兄近来声望太盛,反衬得他不得民好。若是此次救灾得妥,更显他不堪至极。遂如此,他自急求民心民赞。遂裴聪送上门去的,不光能叫他一雪前耻,亦是近来难得的机遇。”
事以至此,周如水自无话可讲,转而便一门心思盯向了蛮人,二人继续乔装成夫妇跟在了那些个蛮人身后,以待伺机而动。
却哪晓得,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