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误入蓬莱
耳畔一阵轰鸣,又归于寂静。
浓烈花香团团侵袭,将丛不芜牢牢裹挟。
雾遮在她眼前,像一道帘。
雾气纯阳洁净,铜钱却反常地躁动起来。
从不芜眸中亮起一线微弱浅光,冰凉的雾气冷凝片刻,沧然散去。
潮湿夜色里,丛不芜目之所及唯有一株参天古槐,花繁叶茂,枝丫绵延,百千祈福缎带静静垂在粗|壮的枝头,藏在密密白花之间,竞有几分颓态。
槐,从木生鬼。
从不芜以手作扇,将花香屏在三尺之外,继而抬袖,果然嗅到一股更浓更烈的槐花香。
至阴之地,不宜久留。
此间幻境方圆百里,于丛不芜而言不过寸地,她的神识一来一回,将落未落的花瓣依旧悬而未落,挂在梢头。寸地之内,不见明有河。
压下心中怪异,丛不芜不愿与不相干的事物经久周旋,打定主意要破镜而出,指尖凝起一剪水叶,蓄力向古槐丢去。她脚下有碧草丛生,再往下,便是幻境灵脉如蛇身般纠葛交缠,呈众星拱月之势,盘旋围绕在古槐周边。古槐养育幻境,幻境滋养古槐。
难怪香气如此沁人。
“噔一一”
刺耳的冷器碰撞声蓦然响起,澄净的水叶毫无招架之力,四分五裂落在地面,打湿了嫩绿草尖。
两股奇力相斥,卷起一阵横扫劲风,举目四望,槐花如雪齐落。
从不芜并没有看到什么刀剑枪戟,浮在半空的,只有一滴墨。
墨点浓如夜幕,除此之外,没有旁人。
以画作界,泼墨成法。
这是汴山桓氏的拿手好戏。
从不芜了然,难怪境内灵气充沛,原来是玄门名士造境切磋。
会咬人的狗不叫,桓氏可不好惹。
这株古槐动不得。
从不芜敛下目光,转身另寻镜眼。
碎石铺就的巷陌弯弯绕绕,矮矮的瓦屋房舍随意散布着,满覆青苔的草檐前挂有盏盏昏灯。
远处细细一道小溪潺潺流淌,夜很静谧,村落里是浓重的人息。
一只蚂蚁爬过,从不芜的脚步恰好顿了一顿,桓氏真是好大的手笔,竟敢网罗凡人入境。
她正称奇,弯折的巷口忽然拐出一个身形佝偻的青年。青年躬腰负手,腰间系有一条红绦,分明是窄瘦的一张脸,露出的半截胳膊却肌肉紧绷,青筋露显。他步履匆匆,走路又快又急,脚下踩到一片短瓦,右足踝一扭,险些摔了个底朝天。
从不芜眼疾手快将他扶住,青年闷闷道了一声:“多谢。”接着头也不抬,很快便一瘸一拐走远了,生怕错过什么似的。
从不芜心中纳罕,回想青年细细一条身材,不免联想到那片上了轿子的纸人。
思及此处,她隐去身形,循着青年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青年腿脚不便,并未走远,他谨慎地左右看看,两手一缩,上身一蜷,在地上翻了个滚儿,滚到了墙角的草从里。从不芜耐心等了一等,只见草叶微颤,传来一阵恋案窣窣,自草下移出八只蚂蚁。
它们腰间缠着一圈红线,抬出一顶软轿,夜风吹开轿帘,露出空空荡荡的轿厢。
里面竞然什么也没有。
从不芜耐心看着蚂蚁从一个草丛走到另一个草丛,又听一阵态寇窣窣后,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将草丛吹开,如她所料,只看到一片砂石黑泥。
佝偻的青年原来是只蚂蚁,它行迹匆忙,是急着来抬轿。轿子为何是空的?
芭蕉下的纸人又去了哪里呢?
从不芜无暇细思,这片及膝的草丛,便是她要找的镜眼。她催气念咒,合上双目,再睁开眼时,不由晃了神。馥郁白花压枝,古槐傲然挺拔,从不芜非但没有破镜,反而枉费心思,又回到了古槐旁。
但到底有些不同。
茫茫繁花下,还站着另一个人。
发间的银簪散发出微芒,从不芜却不以为意。他的身量太高,祈福缎带如恒河沙数,悬在二人之间,从不芜看不到他的眼。
她的目光掠过槐花重重,落在他身后的剑袋上。剑袋里装的不是剑,而是……画。
仅一眼,丛不芜便撇开视线,余光却拂过了他的道袍衣边。道袍上的绣纹少说也有三重,此人乃是桓氏举足轻重的人物。
不好对付。
从不芜不想平白无故被困在一方幻境里,暗暗盘算起与桓氏打斗起来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你的簪子好亮。”
骤然响起的话语声让丛不芜心里打了个突,来人已经近在眼前,她竞然一无所觉。
桓竞霜谦恭有礼,向丛不芜露出一点微微笑意。从不芜却笑不出来。
桓竞霜盛名在外,比她年少成名的哥哥还要出彩,在灵山时,从不芜曾不止一次地听说过她。
项运阖训诫小辈时,总是将桓竞霜挂在嘴边,汴山桓氏与项运阖,交情匪浅。
桓竟霜似乎不认得丛不芜,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姑娘,你的簪子好亮。”
桓竞霜身后还有四五位桓氏子弟,数十道目光齐刷刷望过来,从不芜心道“冤家路窄”,一言不发将簪子摘下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