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光景骤变,依稀间人影幢幢,可听闻鼎沸人声,但虚虚幻幻,并不真切。
明有河凝神破法,地面一抖,脚下便踩空似的,四周场景天翻地覆,他与鼠婴,已然置身于一座空荡荡的酒楼之中。
楼内一片死寂,目之所及无不富丽堂皇,山节藻棁,珠帘画栋,正中还设下一方红台。
“好一处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鼠婴满目戒备,攥紧明有河的手指,眨眨有了瞳孔的眼睛,以为是假的眼珠不太中用,让他看花了眼。
“我们不是在柳树旁么?这是什么地方?东湖仙长呢?”
明有河张目四望,“不芜?”
不芜?
鼠婴只当这是“东湖仙长”的小字,并不留神,踮起脚来跟着喊:“斐禁?”
与他们句句相和的,只有飘来的空灵回音。
明有河深受启发,动作一顿,“斐禁?”
鼠婴看他。
明有河问道:“你方才在柳树边是不是与斐禁说话了?”
鼠婴看着他骤变的脸色,小声道:“我只是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斐禁站得离他们太远,他怕斐禁被仙府子弟发现。
“你操心他做……”
明有河话不成句,扬手一把推开鼠婴。
“快闭嘴!”
可惜为时已晚,鼠婴眼穴传来剧痛,头顶如被泰山压顶,白里透红的脸蛋儿被压得扭曲可怖,他抖着眼睛低头一看,脚趾不偏不倚踩着一个大阵。
明有河不快地“啧”了一声,大意了。
真是该死。
法阵感知妖魔鬼气不足为奇,但问鹊城中的绿玩意儿,竟是感知话音才启。
鼠婴一唤斐禁,当然掩不住话里的鬼气。
丛不芜的障眼法能变幻鼠婴身形,但藏不他的话音,所以才特意叮嘱他要“少说话”。
这等雕虫小技,丛不芜与明有河不会放在眼里。
但鬼婴不一样,他的修为连只乌龟都打不过。
寻常法器察觉不到不慎流露的一丝鬼气,可他踩在阵中,便大大不同。
这烂阵。
明有河冷下语气,对鼠婴道:“你就乱说话吧,死在这张嘴上就长记性了。”
鼠婴若没被他牵着,就是孤家寡人被挟持过来,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明有河曲指在地上轻触,绿色的线条被一缕明黄取代。
他又想:问鹊城的人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竟然跑去柳树下摆阵。
鼠婴被他一凶,心里叫苦连天:他知道错了!
他爬出法阵,粗气急喘,两手重重拍拍脸,将变形的口鼻眼耳拉回原处,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会乱说话。
大手才拉起小手,楼上人声遽起。
“何人在此吵闹喧哗?”
鼠婴面露仓皇,向明有河投去不安的眼光。
坏了,他命里该有此劫。
明有河短促地叹口气,把鼠婴挡在身后,向上望去。
一人浓眉立目,长眼长鼻,隔着雕花的红木栏杆,明有河看到他佩了一把威风凛凛的银剑,衣袖处绣两片交叠的金线柳叶,便猜想此人应是仙府外门弟子。
只是……
他与鼠婴已经“吵闹喧哗”了好一会儿,既然楼上一直有人在,因何迟迟才肯露面?
方才他探过酒楼,明明无一人在。
看来楼上雅间的那层垂帘,不是凡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丛不芜会面要紧。
明有河和善地作了个揖,,随口打下诳语,说是眼拙带弟弟走错了路,无意惊扰,说罢,牵上鼠婴这便要走。
外门弟子却冷哼三声,抬手一指,居高临下地俯视道:“弟弟?我看你带的分明就是一只小鬼。”
明有河无意与他争辩,道:“仙长明鉴,我们无意入城,这便离开,这便离开……”
外门弟子岂能依他,长袖一挥,厉声呵道:“走?你走可以。”
他的两只眼睛死死黏在鼠婴露出的一截胖胳膊上,“他,必须留下。”
鼠婴抓住明有河的衣裳,左脚叠着右脚,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道理?”明有河笑了声,声音很是爽朗,话却并不客气,“恕难从命。”
栏杆后的外门弟子眯起双眼,拇指摩挲剑鞘,形势趋于紧张。
千钧一发之时,他身后雅间突然有人掀了帘,外门弟子顿时傲气散尽,恭恭敬敬弯下了腰。
明有河知晓今日是不能善了了,一瞧来人,心中诧异一闪而过。
这人衣衫上的柳叶多了不少,他生了一张黝黑阔面,这般模样,竟与柳仙长有七分相似。
只是他的年纪要比柳仙长轻得多。
鼠婴一看,才起过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脱口便喊:“小柳仙长!”
这一声非同小可,“小柳仙长”还没摆起仙府架子,就十分沉不住气地踩上栏杆,拔剑来袭。
“找死!”
所谓“祸从口出”,就是因为人的忌讳千奇百怪。
“小柳仙长”不知与柳仙长有什么纠葛恩怨,可看他黑如锅底的面色,也许说句“势不两立”并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