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内。
“御史大人,如今情况特殊,唯有些粗茶淡饭,让您受委屈了。”
蔡安叹息着,诚恳真切。
这倒不是他作秀,衙内公账上的银两已经花的差不多。
这顿饭,还是他自掏腰包换来的。
当然,他其实也有能力请顾全吃顿好的。
只不过,他想利用这种方式,劝退这位年轻得过分的临时监察御史,好让朝廷换个资历更深、更有才能的人物。
从见到顾全的第一面起,他就没抱什么希望了。
“无妨,得以充饥即可。”
令蔡安意外的是,顾全竟毫不在意。
端起碗,就是一阵‘吸溜’,三下五除二,一桌的菜就少了大半。
吃完后,顾全舒坦地露出了一抹微笑:“这几天吃的都是些硬邦邦的干粮,喝点米粥还真挺舒服。”
“咦?县令大人不饿吗?那要不让我来”
蔡安回神,不着痕迹地掩住碗,“都是些粥水,御史大人要是不够,我让后厨再烧上一锅,但这一碗,还是让下官喝了吧。”
他好几天食欲不振了,此番见顾全大快朵颐的模样,小腹不免打起了鼓。
饭桌上,还有一人,便是余达。
他慢条斯理地喝着,好一会粥水却没见少一半。
顾全与蔡安的‘夺粥之举’,令他眼底微不可察地闪过一抹嗤意。
“县丞大人,这粥是不合胃口吗?”
顾全笑眯眯地道。
蔡安视线也扫了过去。
突然被提起,余达显然愣了一刹,他才道:“许是有些不习惯吧。”
“县丞大人倒也实诚。”
饭后。
顾全端于首座,“县令大人,还请告知近日赤娄县的详情。”
谈及正事,无论对顾全的看法如何,蔡安亦是神色肃穆。
“首当其冲的,便是县内粮价的暴涨难以遏制。”
“其背后操控者,为县内三大粮商——林家、沈家、罗家。”
“今天余达去林家交涉了一番,将粮价压到了四十五文/一斗。”
他颇为欣赏地扫了坐于身侧的余达一眼,继续道:“可这价格已超出了正常价格整整一倍有余,仍旧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持续负担得起的。”
“不用多久势必还会再涨”
他说着,拳头不由攥紧,脸上满是愤恨之色,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暴雨连绵,田地被冲毁,百姓没了收入来源,这顿吃得起、下顿吃得起,那下下顿呢?”
“现在已经饿死不少人了,若不加以控制,赤娄县死城在即。”
顾全听着,手指有节律地轻敲着扶手,眼中少见地流露出一抹冷漠。
蔡安痛心闭眸,“再来,暴雨也造成了规模不小的洪水,冲毁了城外一些百姓的居所。”
“他们无家可归,一股脑涌入县内避难,若不及时安置,恐生骚乱。”
这一桩桩事,惹得他心绪不宁,焦头烂额,鬓角都多出了几缕银白。
秋儿杵在顾全身旁,听闻如此惨状,不由动容地捂住了嘴。
气氛沉寂了一会。
“此局可破。”
短短四字,却宛若惊天霹雳般轰击于在场之人的心头上。
秋儿大眼睛亮起,盯着顾全的侧脸。
余达眉头微挑,率先问道:“敢问御史大人,如何破?”
蔡安审视的目光紧随而至,“御史大人,还请明说。”
顾全神情不变,淡淡道:“先关粮仓吧。”
此言一出,蔡安错愕一瞬,回神当即反对:“不可!”
“若现在关了粮仓,那立刻就会引起民愤,死很多人!”
“更是会引得县内粮价再度暴涨,步入深渊!”
“此乃火上添油、雪上加霜之举,万不可实施!”
余达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果然,一个毛头小子当道,就是给了再大的权力,却也不过是牛刀割鸡。
看来是他多虑了。
顾全看向蔡安,“粮仓里的粮食很多吗?”
“能支撑几天?”
“我猜,不到七天吧。”
蔡安咬牙道:“但是,如果能撑到朝廷的赈灾粮,那或许”
顾全摇头,破灭了他的幻想,“近半年来,我大乾南部常降暴雨,洗刷田地,致使十数个县粮食收成极低。”
“哪怕有赈灾粮,分到赤娄县的又能有多少?”
“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你照我说的办就是。”
“记住,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明天我就要看到赤娄县贴满榜文!”
他不再废话。
起身,冷冰冰地缓缓走过两人。
过多解释,没有意义。
当事实摆在眼前,他们才会幡然醒悟。
秋儿紧随其脚步。
“县令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余达望向脸色难看的蔡安,问道。
蔡安抓紧扶椅,手背上青筋突兀,好一会才道:“照他说的办。”
余达皱眉,“这岂不无理取闹?”
“那你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