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升气呼呼出了家门,往东上了春山一口气攀到顶,站在亭子里看着刚露头的草尖发愣,好不容易等到她有空,想好了让她写一会儿字,再带她过来登山,沿途瞧瞧刚萌出的新绿。怎么就一个人上来了?
知道她的性子,一直是她说她的,自己做自己的,今日怎么就恼火上了?
拔脚下山去而复返,推开书房的门却不见她,只看到书桌上摊开一本厚厚的账册。
翻看几页手抖了起来,每一分每一毫,她记得如此清楚。
凤娇因书房中写字太闷,去后花园走了走,再回来时迎面瞧见高升下了书房石阶。笑问道:“少爷怎么回来了?忘拿东西了吗?”
高升铁青着脸,没看到她一般,与她擦肩而过,大踏步走了。
凤娇回头瞧着:“奇怪了,怎么看着气哼哼的样子,还没见过少爷生气的样子,有些吓人。”
晚饭时分,不见高升归来,高员外奇怪道:“升儿成亲后每日都早早归来,今日这是为何?”
“为何?还不是因为那朵花?”高夫人白了高员外一眼,“说是不要提那朵花,还非提不可,今日在福居寺求香竟然碰到了,故意跟我套近乎,令我厌恶。”
高员外拈一拈胡子:“要说她不是故意,也太巧了些。夫人给她难堪了?”
“菩萨面前,没有给她最难堪的。”高夫人一脸遗憾,“臭小子估计忙着安慰人家呢。行了,不提了,说些别的。”
说着话,高夫人提起求子之事,高员外但笑不语。
正说得热闹,翠姑风风火火跑了进来:“老爷夫人少奶奶不好了,少爷在万花楼跟人打架了。”
高员外一愣:“升儿打人?怎么会?”
“瞧瞧,这一进万花楼,学会了嫖不说,斗殴也学会了。”高夫人站起身,“走,瞧瞧去。”
高员外伸手拦住:“别急,问清楚再去。翠姑,怎么回事?”
翠姑回道:“奴婢也是刚刚听看守角门的婆子说的,她过来轮值上夜,来时路过万花楼,都是亲眼所见,说是见了血。奴婢就跑来禀报了。老爷,怎么办才好?”
高夫人一听白了脸:“是不是头破血流?赶紧瞧瞧去。”
“都是他打别人,别人打得了他吗?”高员外气定神闲,“别看平日里木呆呆的,打起架来稳准狠。”
高夫人也骄傲起来:“那倒是。凤娇我跟你说啊,升儿他小时候……哎呀,不对啊,老爷,他没见血,那就是打得别人见血了。不用瞧瞧去?”
“他既没受伤,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该给银子给银子。”说到银子,高员外看一眼凤娇问老伴儿,“夫人啊,他现在一月多少月钱?”
“二两,跟秋草一样。”高夫人看高员外面露惊诧,加两个字:“活该。”又转头对凤娇笑道:“你父亲不是让你管着他钱袋吗?我看你不好下手,我就下手了。”
凤娇只笑笑,垂了头不说话,高员外捋着胡子:“夫人够狠。他之前任大掌柜,跟凤娇一样,每月一百两,五年是六千两,该在万花楼挥霍得差不多了。估计一会儿就得回来,回来要银子。”
饭后高家二老没有让凤娇回房,闲话家常等着高升。
亥正方归,干净清爽出现在家人面前,恭敬跟高家二老问安:“听翠姑说父母亲还没睡,儿子过来瞧瞧。”又看一眼凤娇:“今日回来晚了,让凤娇久候,过会儿回房中赔罪。”
高夫人指指他:“别装了,打架的事我们听说了,打了谁家孩子?受伤可重?可请了郎中?可跟人赔了不是?”
高升咬了牙:“瞧在县令脸面上,才没将他打残。”
高夫人唬一跳,高员外站了起来:“怎么?打了县太爷家的公子?”
“打了就打了。”高升满不在乎,“时候不早,儿子和凤娇回房去了。”
高夫人喊声等等:“臭小子,你说说,为何打人?你总不会堕落到为了一个娼妓争风吃醋吧?”
“就是争风吃醋。”高升紧绷着脸,“父母亲放心,不会有事。”
高员外摆摆手:“去去去,眼不见你心不烦。”
高夫人看着小两口出去,长叹一声:“我明日拎着礼品带着笑脸给人赔不是去。”
高员外摇头:“都二十一了,又不是三岁,他打了人,父母去替他赔礼道歉,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让他自己解决去,他能搞定那是他的本事,若被人家搞定,他也长些经验教训。”
回房的路上,凤娇忍不住问高升:
“你真的打人了?”
“打了。”
“你一向最为克制。”
“今日心情糟糕,正想打人出气,他给撞上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凤娇早起,出大门瞧见青松在门房等候差遣,招手让他出来,仔细问昨日的经过,青松伶牙俐齿说得明白:
“县太爷家公子姓赵名衡,是富阳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去年夏天他家长姊出嫁,夫家在京城,他跟着去送嫁,住下就没回来。今日刚回来就去了万花楼,瞧见殷黎出言调戏,少爷冲进去就是一通拳脚,赵公子不是少爷对手,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流了一地鼻血,叫骂着回县衙告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