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曾照云,按理说他不是一三四的人。
他像是没有听到背后的动静,仍站在那里自顾自地抽着烟。拐爷却如临大敌,他朝叙哥儿还有冯霁使了个眼色,然后用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这明显是给瞽爷的信号,因为瞽爷一听到这动静立马跟着警觉起来。
两人不着痕迹地挪了一下位置,俨然有先下手为强的打算,尽管我没有见过他们出手,但既然曾照云会一个人守在这里,他就一定有把握把我们都留下来,不管他会不会这么做。
“你一直在等我?”我抢先一步开口,想探探他的口风。
听到我的声音,他一点也不意外,只是转过身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对,他们都不信,只有我知道,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能从这里出来。”
“不管怎么样,咱们也算久别重逢——好吧,其实也不是很久,也许只有我一个人度日如年。”我提议,“机会难得,不如我们单独聊聊?”
一听我和他认识,冯霁很诧异,倒是拐爷露出几分了然之色,大概他一开始就猜到了曾照云是冲着我来的。
曾照云看了看冯霁他们,没有吱声。
我想他应该听出了我真正的请求,只不过还在犹豫,眼下我唯有尽我所能说服他:“他们知道的不多,是被牵连进一三四的,就算不跑估计最后也会被一三四放出去,你现在把他们带回去反而会给一三四的人制造麻烦。”
他抽烟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我趁热打铁:“我知道这不符合你的原则,但原则这东西就是这样,有时候不仅会让自己受累,还会无可避免地引来旁人的怨言,过分的清醒未必不是一种糊涂。”
“如果是你,你现在会怎么做?”他突然问我。
我忍不住摇头:“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没必要问我。”
沉默片刻,他终于点头:“既然你想单独聊聊,那就单独聊聊吧。”
我朝拐爷示意,转而看向冯霁:“你跟拐爷他们先走,我要跟我朋友叙叙旧。”
她想也不想摇了摇头:“不,我跟你一起。”
拐爷压低声音提醒她:“你女儿还在等你回家,你要这么丢下她,不就等同于让她再走一次你弟弟的老路吗?”
她低了低头不说话,许久才道:“小橙子还有她爸爸照顾,可雱儿除了我就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行吧。”见她心意已决,拐爷也不劝了,朝我抱了抱拳,招呼瞽爷和叙哥儿下了山。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冯霁依旧紧紧攥住我胳膊:“当年就是因为我没有陪着你,你才会被姓胡的带走,这一次我不会这么做了,不然我下半辈子也要活在懊悔中。”
我心里既感动又愧疚,权衡片刻我对她说:“那你去底下的公园等我,我们聊完了不管是被带回一三四还是亡命天涯,我都会去找你的。”
“……好。”她终于松开手,三步一回头地朝山下走去。
等她走远,我问曾照云要了根烟,犹豫了一会儿他才递给我:“我以为你从不抽烟。”
我借着他手里的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你不也一样吗?”
“我弟弟,曾照峰,你应该认识吧?”沉默了一会儿,他主动打开了话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还是点点头:“上次在浮图淖尔,我身体出了点状况,还是他背着我去的古‘国’国遗址。”
“真难得,他现在倒是比以前有人情味多了。”他笑了笑,“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和他性格特别像,或许正是因为这点,在一众兄弟姐妹之中,只有我们两个能互相看顺眼。不过那也是小时候的事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从无话不谈到无话可谈,直至彻底闹翻。”
他注视着山下的渠水公园,此时月上中天,它犹自沉睡在月光中,和那年没什么不同。
“当年他离开曾家,我本来可以把他带回去的,可我最后心软了,结果就是他在歧途上越走越远。”他收回目光看着我,“从那之后,我就下定决心,不管以后做什么都绝不能偏离自己定下的准则。”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道:“我会跟你回去的,你把我带回去,也足够你们交差了。”
“你之前就逃跑过一次,属于累犯,你知道你这次回去将会面对一个什么样的处境吗?”
我深吸一口烟:“大不了和她团聚,没什么好怕的。”
“如果他们有办法弄死你,恐怕就不会把你送去一三四了。”他似乎意有所指,然而当我尝试着投去询问的目光,他又回避性地移开了视线,显然不打算深谈,我只能作罢。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一开始就知道。”他自顾自吐着烟圈,“可他们说你是天示之人,不管你是不是凶手,都要趁着这个机会把你送去一三四。”
我心底翻涌而上一股酸涩,它是源自怨愤还是委屈我自己都说不清,反正很久我才想起来将烟气吐出,但它已经一部分涌进肺里一部分顺着鼻腔挤出,呛得我整个喉咙都是辣的。
什么抽烟喝酒,果然都不适合我。
“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按照计划去执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