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之内,药香四溢。
莫阿九静静随在小厮身后,先以药浴净身,泡了将近一个时辰,待得呼吸之间似都泛着药香,这才徐徐而出。
而后,便静躺于木榻之上,心思,却是前所未有之宁和。
而在她做这一切之际,温林氏始终在医馆门口处候着,即便莫阿九如今躺在木榻上,她也是立刻上前,寸步不离。
莫阿九自是不会认为她突然对自己心生怜爱,只勾唇笑着:“你且放心,而今我人已在此处,还能反悔不成?”她的声音,同样平静。
温林氏神色似一怔,望了她半晌,张了张嘴似欲言又止,良久,却还是转身,走在门口处,未在床榻旁。
门外,陡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清雅缓慢,却极为沉稳。
莫阿九睫毛微颤。
一袭白影缓缓行入,正是那鬼见愁,他只身一人,广袖白袍,白须长发,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
“莫姑娘且宽心,我定会全力以赴!”鬼见愁上前,垂眸望了一眼莫阿九,语气道的极为认真。
“……嗯。”莫阿九颔首,“我信先生。”只是声音,夹杂了几分艰涩。
而今,她已然躺在这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是后悔,也于事无补了。
只是,当鬼见愁果真令人将她连人带榻抬起,行至里间之际,终还是垂眸,满目复杂,“可是用我知会姑娘家人?
”
家人?
莫阿九轻笑,微微摇头:“不用。”她轻语。
她的生母,就在门口,亲自逼着她进去送血,而容陌……她不敢。
鬼见愁望着她,良久摇首轻叹一声,终是未曾多说其他话。
莫阿九却是听见了那一声叹息,眼眶倏地一酸。
怎会不怕?岂会不怕?她其实……怕极了。
手,紧攥着衣袖未敢放松分毫,指甲恨不得嵌入肉中,她甚至能隐隐察觉到自己的身姿在细细颤着,难以控制。
她此刻,比任何一人都盼着有人能陪着她,盼着容陌能够前来,对她微微一笑,告诉她,他始终在她身边!
可是她不敢!
因为,她要救之人,是温青青!
昨夜,她那般不易解开心结,放下心底芥蒂,几乎用尽全部气力,道出那句“往后,也唯有我一人罢”,她极为渴求幸福!
所以,不愿再因着温青青而生任何变数。
她知晓容陌对她动了心,可是,却不知晓,他心底,温青青究竟占据何等位子。
莫阿九,其实依旧胆怯如兔,一旦牵涉到温青青,便极为没种了!
“先生,草药与银针都已备好。”医馆里间,小厮悄然行出,对着鬼见愁轻轻施礼,小声道着。
分明那般有礼的声音,莫阿九却听的一阵胆寒。手指,不可控的颤抖了一下,而今的她,其实……很怕死,哪怕她
曾“死”过两次!
“很好。”鬼见愁微微颔首,似察觉到莫阿九情绪细微变化,垂眸,“莫姑娘,你会无事。”他伸手,手心带着暖意,扶着她的肩膀。
莫阿九安静眨了眨眼睛,未曾言语。
“我会以银针刺你天池、之穴,届时你会少些许痛楚。”鬼见愁拿出银针,冰冷针尖似泛着寒光。
莫阿九双眸微颤,未曾言语。
下瞬,鬼见愁手下积力,而后便要刺下。
“莫阿九——”门外,陡然一阵脚步声,格外剧烈,暴怒之声,极为响亮,如同怒吼,气吞山河。
所有人均是停下,鬼见愁手中银针距离她仅有寸余,却也堪堪停下,门口处,温林氏脸色苍白,那一瞬,时间恍若停止。
众人均数望向医馆门口之处,看着那一袭皇袍之人行入,步伐紊乱,额头尽是汗意,双眸尽是大骇。
“皇上——”有人跪下,低声呼唤。
容陌,竟是连龙袍都未曾换下。
“滚!”容陌森冷道着,目光隐有赤红浮现,脚步径自朝着里间行来。
那一瞬,莫阿九只觉自己全身血凝结,再无颤抖,唯余……胆战心惊。
“容陌……”好久,她终寻回自己的声音。
“莫阿九,你是如何对朕说的?”容陌立于床榻边,目光望着她,杀气腾腾,“你说,你定不会救温青青,而今,你躺在此处
作甚?”
他的目光,随着言语,越发赤红。
他当真大错特错,当初,本就不该说她作何选择,他都会陪在她身侧!
他根本做不到,做不到看着她躺在此处!
“莫阿九,你是朕的,你身上每一根头发,每一块肌理,都是朕的,谁也无权去割舍朕之物!”容陌狠狠道着,目光越发凌厉。
下瞬,他陡然伸手,攥着莫阿九的手腕,声音喑哑“随朕离开!”
“皇上……”门口处,似有宫人追上前,小声唤着。
“容陌,”莫阿九望着身前男子,心底蓦然一阵酸涩,眼眶微热,“你且先放开……”
“为何?”容陌瞪着她,眼眶陡然一红,“莫阿九,自重逢,你已说过多少遍要朕放开你!朕若是放开你,谁能放开朕?”
午夜梦回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