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晚。
海底没有一丝丝光亮,一片漆黑。
暗处也很热闹,鱼群活动频繁,甚至有点儿拥挤。
因为谁也看不见谁,大家就任性地随便长。
一群丑得五花八门的鱼游魂似的,扭动着尾巴,在海底游来荡去。
一只芳龄二八的小海龟划动着小脚脚,四处穿梭,自在得不得了。
跟在它身后不远处的大海龟就没这么高兴了,它的龟甲包括四肢脖颈,都被异物寄生安了家,稍稍一动就难受得想骂娘,不动更难受。
说不清是瘙痒多一些,还是刺痛多一些。
要不是舍不下大好龟生,好想死一死。
这些不受欢迎的寄生虫,叫做藤壶——
一种所有海洋生物避之唯恐不及的害虫。
王德发浑浑噩噩地混在其中,坚硬的石灰质壳子,软滑的肉/体,身边是往上数八代的各位长辈祖宗。
一旦找到宿主,祖生爷,爷生子,子生孙,子子孙孙一大片也。
这是王德发第66次切换物种,集弱小、脆弱、不要face讨人嫌、雌雄同体等特质于一身。
大海龟鼓着俩大眼睛,到处找坚硬的礁石,找到了就扭转过身,上上下下使劲蹭。
龟甲上密密麻麻的藤壶首当其冲,被大力蹭得稀碎,变成碎壳粉末哗哗落下,随着水流冲散。
大海龟还不忘叮嘱小海龟离得远一些,别被藤壶给缠上。
那傻孩子没心眼,万一粘上,两三天就能长一身,哭都没地方哭去。
王德发紧紧缩在壳子里,瑟瑟发抖,鼻涕泡都吓出来,生恐自己也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身边不知哪一辈祖宗老神在在地窝在壳子里,暗地里翻个白眼——
呸,大惊小怪,这是哪个不肖子孙生的傻孩子?!一点不稳重!咱住在海龟脖子缝隙里,它要是有本事把咱们抠下去,祖爷爷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大海龟气喘吁吁停下,龟甲都蹭秃了一层皮,黑一块白一块地,颜色不均,有点丑。
小海龟被呵斥到远处,也没有不高兴,和一群丑了吧唧的灯笼鱼玩闹。
幽暗的海底,这些灯笼鱼简直和陆地上的萤火虫一样令孩子们稀罕。
唔,疤疤癞癞的,丑得清奇。
小海龟不嫌弃,拿出史无前例的热情追逐那一盏盏昏黄的小灯笼,张嘴咬,咬不到。
灯笼鱼尖叫逃,小海龟嘎嘎乐,早忘了身后可怜又无助的老父亲。
礁石底下的鱼不堪其扰,骂骂咧咧地探头出来,一对上大海龟憋屈得通红的眼睛,瞬间怂了。
落在泥沙上的藤壶碎尸成了它们的养料,吃人嘴短,大家嘎嘣嘎嘣加餐,就大度不去计较。
王德发小心翼翼地跟旁边悄咪咪使劲自保的祖宗们学习,多分泌一些胶质,把自己和海龟的皮肤粘得更牢固,眼前忽然一亮。
很好,一幕一幕全是大海龟的过往,读取记忆开始——
大海龟的活动范围极大,浪子的心从不为谁停留,一直在路上,而且,多数都是在黑漆漆的海底,偶尔突然来了兴致,会上去水面瞧瞧蓝天晒会儿太阳;
大海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岁,身边的这只小龟龟,是死皮赖脸跟着它的小儿子,要知道,没有几个父亲愿意带孩子;
大海龟没有妻儿那会儿浪得飞起,曾经被渔船抓住过又给放了,船上的老人说,海龟有灵,得放生,还敲打船上所有的黑皮小伙子一起向它祈求一家人平安顺利,如果可以,希望能发个大财,大海龟嗤之以鼻,表示自己管不了;
大海龟的日常很枯燥无趣,最近几年深受藤壶的困扰,痒得钻心的时候恨不能哭一场……
(/w/)
王德发自觉羞愧,不好意思地稍稍把身体从锥形的口子里钻出去,主动切断了读取记忆。
嗐,寄生,我也不想的啊,活着不易,莫怪莫怪!
山中无岁月,海底也是,看似永恒的黑,其实每分每秒都在变化。
海底并不平静,总有暗流旋涡,一不留神就会被卷走。
小海龟欢脱不知愁,不用上学,也不用干活。
这天,小海龟吃饱了遛弯呢,刚回头招呼老父亲,手脚还在划拉,居然就傻愣愣地一头钻进了海底暗流里。
大海龟眼睁睁看着傻儿子嗖地被漩涡吸进去,转着转着变成个黑色的小点点,赶紧手忙脚乱地跟上去。
可是,漩涡消失了……
ヾ(。 ̄□ ̄)??゜゜゜
大海龟茫然地歪着头,脖子伸老长,万年褶皱的老皮子都给抻得平滑了。
暗流和漩涡像是从没存在过一样,左找右找,无影踪。
得,不用带孩子了。
王德发不自在地扭动身子,精准地t到大海龟尽力寻找无果后的未尽之言。
暗流的另一头还是大海,没什么意外的话,小海龟一时半会的,死不了。
倒是大海龟身上的藤壶近来又长起来一大片,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多亏大海龟自个儿看不见,要不然得犯密集恐惧症。
王德发扎根在大海龟脖子缝隙里,目前来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