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没有戴眼镜,要不然,隔着口罩打哈欠,眼镜都要被雾彻底糊成白的。
胡婷婷胳膊酸,腿也疼,脚后跟针扎似的站不稳,她苦中作乐地转动肩膀,感觉关节里似乎又被灌进去了一瓶山西老陈醋,嘎嘎酸。
老大哥找组长批了条子,去蹲坑了,限时十分钟,但是现在显然已经超时了,人还没回来。
严成军猜测,应该是去抽烟了,吸烟区在车间外头,在别的地儿被逮到是要被罚款的,一次两百。
希望他多消失个把小时,省得一来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看着气人。
【(`??w????)】
我瞅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吼,才两点半。
这个夜,光干活的话,也太难熬了吧。
六号机那头又传来刘斌的喝骂,那个木楞的985本科生被训得跟狗一样惨。
【你在学校学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别在这儿给我摆谱,安排你打扫卫生你就得给我搞干净,地上有油渍怎么了,库房有去油的洗剂,擦不干净就说明你完全不适合干流水线,趁早滚蛋!】
就像在他眼里,所有人都应该跪着乞讨、任凭摆布一样。
忙起来,人手不足就会涨工价,几毛几分,不值一提,在资本家眼里,也如同割肉放血一般疼得肝儿颤。
工厂流水线可以包住宿,食堂提供较低价的员工餐,刚毕业的大学生如果得不到家里的支持,根本就没有租房子的钱。
也就是来短暂过渡罢了,如果幸运能碰到好的领导,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不过就是为了挣几个钱。
刘斌不是好领导,他只对漂亮的女生和蔼,比如胡婷婷。
可惜,他看过她入职时候填写的家庭档案,有个亲哥哥是警察,他可不敢惹。
大家手里的活儿不停,只耳朵听着,不敢搭腔。
胡婷婷也有心无力,她的大学,还不是985呢,入职填写学历的时候,中介告诉她写个初中就行了,高了反而容易被刁难。
她一向听劝,真写了初中。
那个愣头青原本想校招干文职,可是岗位没有空缺,文职短时间内都没有招聘计划,他满以为十拿九稳,结果翻了船,又已经退了学校宿舍,租不起一个月一千五押二付三的单间,没地儿去……
只好提桶先从基层做起,谁知道,第一天就被骂了。
毕业时有多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现下就有多狼狈羞愧自卑自闭。
他不是个例。
很多很多愿意低下头来做流水线工作的大学生,都或有意或无意地被磋磨过。
腹有诗书气自华,读过很多书和完全不读书的两个人,站在一起,一眼就看得出来区别。
组长刘斌,就是彻头彻尾的读书无用论拥护者。
【(`??w????)】
我有点看不下去,蚊子挣扎得厉害,我一腔怒火没处发,扑上去给它喷了消化液,让它自内而外液化了我再吞食。
胡婷婷已经把桌上现有的零件全都打包好了,传到严成军那儿。
老大哥还是没回来。
机器也是暂停状态。
巡检员过来,不分青红皂白给他们这一组扣分了,月底车间文员会根据这个扣绩效。
严成军不干了,一摔手套,就要上前理论。
他是正式员工,绩效和工资息息相关,家里还有孩子老人要养,他又没错,凭什么?!
胡婷婷作为小时工,是没有绩效这玩意儿的,作为同组队友,她也站在严成军后面。
【开机的请了假不回来,你扣全组的绩效做什么,要扣就扣他一个人的啊?!】
巡检员胳膊上戴着红袖标,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服闹事的工人他见多了,完全不怕,他拿起手机拍下二号机现状就发到了工作组的群里。
这……就算盖棺定论了。
他轻蔑一笑,【等你做了组长,再来和我理论,我说不定还听一听。】
严成军气结,胸口起伏,头顶冒烟。
刘斌看到了,快步赶过来,勾了巡检员的脖子拉到一边去叽叽咕咕。
胡婷婷本以为组长是在为他们说话,严成军却沉默地戴上手套,又去继续干活了。
果然,啥好事也没发生,巡检员走了。
刘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王班长叫过来叮嘱几句,他装模作样地在监控底下绕了几个弯,偷摸溜回办公室睡觉去了。
【(`??w????)】
好家伙!
底层人员就是不知疲倦的牛马。
稍有点资历就能插科打诨摸鱼。
老大哥直到四点半以后才睡眼惺忪地回来,一边走一边揉眼睛。
明显没睡好。
路过严成军的时候他故意踩了他一脚,踩住脚趾狠狠碾了半圈。
他穿的硬橡胶底皮鞋,严成军穿的网面布鞋。
巡查员扣绩效的事儿他已经听王班长说了,他也觉得肉疼,小丫头不能打,这个老实疙瘩可以踩一脚吧。
【你!!!】
严成军怒喝,他刚抱了一摞十二层箱子要往货架上放,冷不丁被踩了一脚,差点要摔倒